这一句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像是开战的信号。
所有的守卫都举起明晃晃的刀对着牢中的两人,而先前那些伏地祈祷的人全数站了起来,为首的驱鬼师大喊道:“不要慌!是我们逼出了厉鬼,现在结阵!”
他话音刚落,这群驱鬼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其余四人立即以那为首者为中心,各自站在四个方位上,每人手里都捏着一张符纸,嘴里重新念念有词起来。
“……这帮人在干什么?”苍星垂在神识里问苍恕。
苍恕也一头雾水,他道:“看来他们不做完这一套不管是有什么用的仪式,是不会搭理我们的。”
他是对的,那帮人煞有介事地换了个方位和手决,继续念念有词起来,苍星垂不耐烦地在神识里道:“不等了,直接出去扣下一个人问话吧。”
他们刚才提到了一个对于二人来说过分敏感的名号,苍恕难得同意了这个粗暴的提议,道:“也可以。可是我的原身太虚弱了,我可以变成神身吗?”
昨天苍星垂成功智取了钥匙,苍恕很信任他在误导敌人这方面的谋略智慧,因此在这个需要套取情报时听他的安排。
“别变。”苍星垂说,“我们就用这两个凡人的身份,更容易行事。”
“我想也是。”苍恕为难道,“可我站不动了,而且我饿。”
苍星垂嘲笑道:“你以为我就不饿吗?慈悲神当真是娇弱,忍忍不就过去了。”
“我是真的站不动了……”
修养了一天,废太子虚弱的身体稍有好转,但站着还是吃力,苍恕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四肢疼痛难忍,不禁一个踉跄。
在他摔倒之前,苍星垂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打横抱起来。
在场的守卫们本来都紧张地用刀指着两个“厉鬼”,哪想到这二人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就见霍庚辰拦腰抱起了废太子,守卫们傻了眼,惊异于这霍庚辰竟然做出这样冒犯主上的举动,而且废太子不仅毫不反抗,反而顺从地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们正愣神之时,苍星垂抱稳了苍恕,抬腿一脚,“哐”一声巨响,先前门上的锁已经被他震碎,这一脚直接踹飞了牢笼铁门!
“封!”
站在五人阵中心的那驱鬼师大喊道,五人齐齐地扬手扔出了手中的符纸,那些符纸看上去倒确实不是凡物,直直冲着苍星垂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守卫也举刀向他怀中的废太子刺去。他们被交代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杀死废太子,不管是人是鬼!
苍星垂双手都被占着,却一派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般两步躲开了直刺而来的刀刃。他躲得过刀刃,却没有手来还击那些仿佛自带追踪功能的符纸们,眼看他就要被不知是什么作用的符纸击中,他怀中的苍恕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从容不迫地抬手一挥,那些符纸当空凝结成冰,然后碎成了冰渣,掉落一地。
几击不中,守卫和驱鬼师们都惊恐起来,听到动静赶来的守卫们围堵在拐角处,谁也不敢上前——他们都看见了刚才那诡异的战况,不,那根本不是战况,因为那两人看上去简直就仿佛在自家庭院中喝茶一样闲适,只不过是互相顺手替对方掸掉了身上落的灰尘而已……
门锁早被他们破坏了,即便是只有微弱的天地感应在,苍星垂和苍恕也确实没把这种程度的凡人的攻击放在心上,见他们停了下来,苍星垂又问了一遍:“轮回大仙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竟敢出言侮辱国师!”一个驱鬼师义愤填膺道。
苍恕看了苍星垂一眼,在神识中说:“你问话的时候不要那么凶,问不出来的。”
苍星垂没好气道:“那你来。”
苍恕平和地问:“这位国师和轮回大帝神是什么关系?”
这算问到点子上了,那驱鬼师眼神闪烁,神情狂热道:“你也知道了?也是,你死了一遭,应当看了不少事,先前不信的,现在都信了吧,我说得可对?国师他是轮回大帝神的转世,你这下知道怕了?太子殿下,你生前屡次冒犯顶撞于他,甚至敢擅自寻死,坏了国师的大计,害得国师不得不辛苦去寻别的生魂来炼化以恢复他的神力……”
此言一出,苍星垂和苍恕的神情都彻底冷了下来。
苍恕冷淡道:“所有魂魄须进入鬼界,由地府安排轮回,轮回神不可能做那种事。”
苍星垂则眉目间全是厌恶:“哪里来的杂碎,竟敢冒充轮回大帝神。”
“不知死活!”那个驱鬼师暴怒道,“你们既然阴魂不散,那正好,我们便拘了你们的魂去献于国师,他定然欣喜。”
他又摸出了符纸,苍恕却看都不看他,对苍星垂道:“走吧,我们直接去找这个国师。”
“嗯。”苍星垂应道,将他抱得更稳一点。
“哪里走!”那驱鬼师喝道,几张符纸被接连扔出,然而这些符纸还未触碰到苍星垂的身上,便被漆黑的魔火燃烧殆尽,连渣都不剩。
驱鬼师们全煞白了脸。
“这……这怎么可能,这几张可是国师走前留下的符……”
“这种劣等符咒,只能勉强对鬼魂起效罢了。可谁告诉你,我们是鬼?”苍星垂留下这一句讥讽,不再理会惊恐的守卫们和不可置信的驱鬼师,抱着怀中的人消失在大牢之中。
·
午夜,从皇宫出来后,苍星垂和苍恕都心情不佳。
如今原身是凡人,他们使用神力颇为滞涩,可能还不如一个刚诞生的小神,但在人间也足够用了。他们进入皇宫之中最大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可这寝宫的主人却并不在。
苍星垂顶着霍庚辰的脸,三两句话就吓得一个首领太监跪地求饶不止,以为是先太子和护卫变了厉鬼回来清算,能说的都说了:国师离开京城闭关去了,无人知晓他在何处闭关,皇帝也并不在京城,而是去了温泉行宫过冬。
京城东郊的森林之中,昨夜很是不平静的树屋此时却一片寂静。
苍恕坐在木床上,苍星垂倚在墙上,两人都在默然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苍星垂道:“那人要么是个修士,要么是一只妖。”
“嗯。”苍恕道,“而且是一个以炼化魂魄提升实力的邪修或恶妖。”
“假冒天神招摇撞骗,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奇怪的是……他说自己是轮回神的转世。”苍星垂沉声说,“他怎么会知道轮回神已经陨落了?这件事就连鬼界都不该知道,一介凡人或妖物却知道了。巧合?”
因为出了假冒轮回神之事,他们间的禁忌仿佛被解封了,轮回神这个名字又可以被自然地提起了。
“最好是巧合。”苍恕叹道,“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沉沉的疑云压在他们两人心中。
“等天亮了,去城里吃点东西吧。”苍星垂道,“每晚变回原身时总要饿肚子也不是事儿。”
苍恕闻言,心情总算不那么沉郁了,应道:“好。”
然而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这样共处一室,相顾无言,似乎又有些尴尬。
“要睡觉吗?”苍星垂问。
苍恕顿了一下,总觉得这样天天沉迷享乐,似乎是不太好……不过,皇帝和国师都找不到,他们又每晚都会回到牢房中,无法离开京城太远,事情陷入了僵局,待着也是待着……
“要睡的。”苍恕说。
苍星垂伸手一抓,用来做树屋屋顶的枝桠发出一阵簌簌声响,碎枝和枯叶纷纷掉落,苍恕心念一动,让他们在木床靠墙的一角堆聚了起来。
下一瞬间,黑衣的魔尊和白衣的神君不见了,一黑一白两只毛团钻进了那堆枝叶里,挤在一起进入了休眠。
·
第二日,苍恕坐在京城外官道边的一家小酒楼里,慢慢吞吞地喝粥。
神不需要进食,他和苍星垂都变回了凡人原身来填饱肚子,以防晚上还要挨饿。因为这酒馆不在京城内,又很是普通,想来也不会有达官贵人来吃,所以他们也没费心遮掩相貌。
没想到,就苍星垂离开的这一会儿,就有人找上了苍恕,准确地说,找上了顶着废太子的脸的苍恕。
“小娘子,”一个醉眼朦胧的壮硕男人靠过来,东倒西歪地倚在桌子上,浑身酒臭,调笑道,“你怎的一个人在此?你家相公放心?”
苍恕抬眼看了这醉汉一眼,只当他酒后胡言乱语,没做理会,继续慢吞吞和自己的粥——他的手腕疼,喝不快。
那醉汉见他垂首不作声,更加来劲,大着舌头道:“你怎么做男子装扮?女扮男装么?刚才怒气冲冲出去那个男人可是你相公?他不要你了,你跟着我吧!哈哈……”
这废太子究竟长什么样啊?为什么会被醉汉认成女子……苍恕迷惑地想着,决心一会儿买个镜子看看,摇头对那醉汉道:“他没走,是去给我买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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