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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峰文学 > 四野微澜 > 第120章 匕首
 
  从沄州返回的三人一入太京立刻前往相府回禀。

  王纶看天色尚早,估计相爷还没回府,一路走得磨磨蹭蹭。到了大门口一问门童,果然如此。不过来都来了,他也没往回转,伸脚一跨,打算先去书房歇一会儿。

  蔺泽闪过他,拉着门童问:“我家小姐在何处?”

  王纶听他这么问,停下脚步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贼兮兮地笑。内院呗,还能在哪里?

  门童鞠个躬才说话:“孟小姐刚搬去摘星居。”

  “摘星居?”王纶颇感意外,转着眼珠思索,“摘星居是什么地方,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之前的沐晴居。”门童答道,“相爷把那栋三层小楼赏给孟小姐,并且改名为摘星居。”

  王纶完全没料到,心中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她怎么没在内院?”这是唱的哪一出?孟星澜一来,裴相就没有一日是正常的。怎么把人带进内院又放她住在外院?怎么还叫孟小姐,不是七笛吗?

  蔺泽不理会多嘴多舌的王纶,只叫门童立刻带他去见孟星澜。

  王纶摇着折扇嘿嘿直笑:“陆肇,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时近新年,园林花树一派凋敝之相,天气倒一直晴朗,碧空如洗。孟星澜倚在三楼栏杆处,沐浴在阳光中,笑意盈盈低头望着走近的三人。

  她的头发剪短了些,衣裙依然华贵,桃红色衬得她面容娇艳,给人的感觉就像拂过脸颊的一抹春风。

  王纶眯眼一瞧,觉得她改变许多,不见过去清冷之色,看起来倒像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不知他们离开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什么。心念虽转,他照常跟她打招呼:“星澜妹妹,别来无恙啊?”

  孟星澜甜甜一笑:“多谢王哥哥挂念,我好得很!”她扬声喊了句,“蔺泽,上来!”

  蔺泽立刻丢下二人,从摘星居大门口跑入,三步并两步冲上三楼。他紧张地问:“小姐,你没事罢?”

  孟星澜点点头,神色平静,笑着说道:“放心,我很好。”

  蔺泽看看楼下又看看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

  孟星澜见他紧张,又笑起来,轻松惬意:“这幢楼很不错,看风景极佳。回头你去找个梯子架起,方便我从这里爬到屋顶看星星。”

  这不是难事,蔺泽立刻应下。

  她又道:“我住三楼,二楼是书房,一楼有间卧室,你住那里。”

  蔺泽稍稍松口气,又很自责的样子:“对不起,小姐,我没护好你。”他看看楼下,又转头回来说,“陆肇武功太高,我……不是他对手。”

  孟星澜毫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头:“我没怪你。出门一趟很辛苦,去休息罢。”

  楼下王纶看他们主仆二人说悄悄话,偏一下头也跟陆肇说悄悄话:“你说,孟星澜是不是有媚术?怎么是个男人都听她的话?”

  陆肇没理他,转身往书房走去。

  “哎哎,等等我啊……好歹咱们也是同僚嘛,你说是不是?”王纶边喊边追,跟着陆肇一同去往书房。

  每到年底都是朝堂最忙碌的时候,过去一年的总结,新一年的计划,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早朝一开就是大半天,又吵又闹,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揪着互相掀老底。说来说去,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裴梓归这几日身心俱疲,骂完早朝换到政事堂继续骂,等打道回府时嗓子都哑了。

  但是书房堆积如山的公文又不能不看,都是各地府衙处理不来的急茬。他没精打采地坐着,惜字如金让关潼写下回复。自从孟星澜搬去摘星居,就不必书房作陪,爱干什么都行,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吩咐下人即可。在相府,她反倒活得最逍遥自在。

  王纶将沄州之事禀报完毕,见他没什么反应,打算告退回自己府邸。

  裴梓归叫住他,眼睛挨个瞟过三位最得力属下,当众宣布:“从今往后,孟星澜就是相府的人,整个太京,谁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王纶干笑几声,满脸堆笑地拱手道声恭喜。

  裴梓归斜他一眼,懒洋洋道:“王纶,孟星澜好歹也叫你一声王哥哥。日后她去珍宝阁,看上什么就直接拿,你别跟她收银子了。”

  王纶像被蛇咬了一口,一跳三丈高:“这可不行!相爷,珍宝阁就没有低于百两银子的东西,她要是哪天看上了全搬走,我怎么……不行不行,这万万不可!”

  他的抗议被无视,裴梓归摆摆手,又命令众人:“悠扬楼和我们所谋之事,决不能让孟星澜知道!”

  王纶这才舒服一些,满脸不忿地小声嘀咕:“相爷您还知道自己是谁就好!”

  裴梓归瞪眼,一本公文扔出去:“没大没小!滚回去休息罢!”

  书房门被合上,烛台下,身形瘦弱的关潼努力奋笔疾书。

  ……

  孟星澜很快发现住在三楼的缺点。如果忘记什么东西,得咚咚咚跑上跑下才能拿到,不如原先住一楼方便。这会儿她想找块棉布细细擦拭火场捡回来的宝银匕首,可又不想去一楼,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只得撕了件中衣来擦。

  陆肇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前,目光微动,注视烛火下低头擦匕首的孟星澜。

  他站了一会儿,孟星澜才发现他。她立刻把匕首搁在桌面,激动地上前紧紧抱住他:“你终于回来了!没受伤罢?”

  陆肇有些僵硬,低下头看着这抹粉色身影,语声艰涩答非所问:“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呃……”孟星澜想想,确实是她的错,是她想错了,裴梓归原来真的可以不杀她。但这事也不能跟陆肇明说,一时沉吟着,想如何措辞能打马虎眼混过去。

  陆肇看看床铺,又看看桌边的圆凳。最后选择坐圆凳,然后把孟星澜娇小的身躯抱在腿上,紧紧搂着她,目光空洞望向远处再次强调:“不是你的错。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孟星澜觉察出不对劲,用手扳他的脸,严肃道:“转过来,看我的眼睛。”

  陆肇不肯,兀自目视前方说话:“这几日支撑我活着回来见你的原因,就是我相信,你不会自寻短见。只要你活着就行,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他记得孟星澜说过,被侮辱了不是女子的错,贞不贞这种事情太可笑了。

  他很认真地说话,轻轻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她:“我以前觉得你枉为贵族,白白读那么多圣贤书,却对贞洁之事嗤之以鼻。那是女子安身立命的基础,可你竟不屑一顾。呵……事情临到自己头上,我才意识到原来贞洁之于性命,什么都不是。人哪能不跌跤,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就是了。死了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了。”

  孟星澜听他一番剖析,知道有所误解,立刻把自己送上门给他轻薄。往日这种求都求不来的事情,陆肇却无心恋战。草草一吻结束,他把脸埋在孟星澜的肩窝,什么话也不肯多说。

  “陆肇,我还是完璧之身。”孟星澜不舍得弯弯绕绕逗他,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疼。

  “怎么回事?”陆肇惊讶不已,立刻坐直身子,把头抬起盯着她看。

  “我……”孟星澜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裴梓归放弃杀心的理由。两桩事情混在一起,要找个完美的理由还真难。

  陆肇盯着她:“不许骗我。”

  也对,孟星澜被他这么一提醒,收起寻找理由的想法,认认真真回答:“我猜错了,原来裴梓归真的可以不杀我。虽然理由很奇怪,我也不是很懂,但他真的不再想要我的命啦!”

  孟星澜拿过匕首继续擦拭,这把匕首被烟熏黑了,她擦半天也只大概擦个样子,纹路深处细细密密的地方还黑着。

  她皱眉求助:“陆肇,细缝里都是黑色的,该怎么擦?”

  “裴梓归,怎么肯放过你?”陆肇有些不信。怎么会?明明进了内院?可孟星澜如今住在外院也是事实。

  “嘁!”她眼角斜斜地飞起,眉眼满是羞赧的笑意,“也就你拿我当个宝。除了你还有谁看得上我?”

  那可多了,陆肇心道。得亏孟星澜对男女之事不敏感,那些烂桃花她都未曾留意过。

  他换个角度问:“失火时,你为什么叫裴梓归,而不叫我?”

  这有什么好问的,她之前在裴梓归面前提过做梦梦到大火。眨眨眼,她安抚陆肇:“我知道那是计,将计就计而已。只是后来呛太多烟晕过去了,不然应该给你点暗示的。”

  果然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她是有意而为,这也是他硬忍着,没有当场抢人的原因。但他还是不安,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她能从内院平安出来。虽然裴梓归并不流连风月,却也是个正常男人,内院几房妾室即是证明。

  孟星澜嫌他烦,老扯着这事不肯放,她的匕首还黑着呢!她干脆将前襟扯开些让他自己看,有些得意地说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她的豪放之举惹来猛虎下山。陆肇起身,小心翼翼将她抱到床铺,仔细放好,然后俯身轻薄。鲜红的拇指印就在心口,事实胜于雄辩,他咕哝一声,埋脸在她胸口,久久不肯放开。

  这几日心口疼得要命,现在又沉得要命。他贪恋地游走她全身,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陆肇,我的匕首!”嬉闹了一阵,孟星澜恐他控制不住,拼命转移注意力。

  陆肇不耐烦地把匕首夺过来往里床一扔:“一看就是花架子,有什么好擦的,扔了罢!”

  “不行……”她搂着他的脖子故意逗他,“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哼!”陆肇不屑,“这种匕首中看不中用,就哄着你玩的,吃准你无需动手杀人。”

  他一搂细腰,凑近问:“谁送的?”

  “我爹送的。”孟星澜望着他,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哦……”陆肇讪讪地,给自己找补,“岳父大人的眼光马马虎虎,不过这匕首真的不怎么样,徒有华丽的外表……哎呀,确实不怎么样。”

  孟星澜亲他脸颊,然后说实话:“是我公爹送的。我公爹的眼光马马虎虎?”

  陆肇哭笑不得,仰面瘫倒眼望屋顶,揽过她狠狠亲一口才说道:“我爹既然挑这把送给你,那一定很适合你用!”

  他又嘟嘟囔囔:“我爹都没送过我东西。我要是喜欢什么得自己跟他要。”

  他这是跟自己争风吃醋?孟星澜无语了。

  在陆肇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她眯起眼有些困倦:“你爹其实很在乎你的。我陪他吃饭,夹一筷红烧豆腐,他就会说,知辰也喜欢这道菜。我在校场为师兄赞一句行云流水,他听到了就很不高兴地说,这才哪到哪,知辰打这套拳才叫真正的行云流水。”

  陆肇沉默不语,半晌才亲亲她:“匕首我来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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