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远说话太伤人,别说一向沉默以守为退的楚风,饶是温婉柔和的温心,此时也是火冒三丈。
见到楚风那一把棋子撒下去,她真想拍手称快。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句富于理教的话,由霍思远嘴里说出,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理了理睡袍,侧过头,冷冷地命令温心:“回房睡觉!”
“你真想,下棋到天亮?”他冰冷目光,咄咄逼人,“你不睡可以,明早可不要让我见到黑眼圈。我不问,妈也会问起。你自己权衡。”
温心不愿意,可是夜已深,不睡觉怎么行?
这儿是向家,爸爸妈妈在这里,她既不能闹,也不能随便找一处栖息一晚。再说,睡眠不好,次日早上,妈少不了要进行追问的。望了望夜沉沉的天空,头一回,这样无奈,在自己自小长大的家里。感觉到如此孤单,无依无靠。
叹气,捡起落在椅上的抱枕,被他拉着,跟着他回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霍思远摔开她的手,面地表情地说:“睡床上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抱了一床被子,扔到沙发上去了。
他关掉沙发旁那一盏暗红的落地灯,侧身就睡,温心也摸索着枕头慢慢地躺下。
霍思远入梦很快,不一会就像睡着了,均匀的鼻息声在房间里轻微的响。温心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稳,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谜团,像丝账的细网一样密密麻麻包裹着她,让人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的又梦见那两个血人,头颅飞起来的血人……
梦里一惊一咋,醒来一身冷汗,向窗望去,朦胧灯光映着彩色雕花玻璃,绚丽多彩的图案仿佛会动一般,晃来晃去,直晃得她眼花缭乱。
揉眼再看沙发上,只有一团被子,霍思远早就起来了。
这一夜,虽没睡好,但总算相安无事。
温心洗漱后,去花园散步,极目望去,有一条雪白的身影在花圃那边,她走上一条小径,看到他手执水壶,给花浇水。
只见大团大团粉蓝绣球,在风里摇曳,衬得他衣袂飘飘,翩翩欲飞。
“楚风!”她在花朵外,朝他大声喊。
浇着花的双手一顿,楚风立在花丛中,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令周边的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晨风吹过落在他肩上微短的碎发,笑容绽放中,他声线悠长,明朗的说道:“温心,明年我要为你种许多许多的绣球花,让花开成一片海,让这里成为花朵的天堂。”
温心笑着回应,“好,明年我们一起种绣球花。”
大杀风景的人来了。
霍思远背着双手,步履踩上小径一颗斑斓的雨花石,清冷的声音,伴着风吹来:“风儿,妈有事和你商量。”
温心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冷冷的眼神,不悦地扫向她全身,“大清早,就穿这么点衣裳,要风度不要温度?着凉感冒的时候,别说那药苦。”
她答不上话来,低头要越过他,回屋穿衣,霍思远放在身后的那双手一下子抖出一件紫貂披肩来,“穿上!往哪躲?”
毛绒绒一片亮丽的紫色,披在她肩上,连冬日的阳光都潋滟了起来。
“这个不适合……”她实在再无心情,享受他无意,或者有意的关怀,微偏着脸瞧着一朵绣球花,讷讷的说。
脸还是微微的红。
霍思远给她披上,又摸了摸低垂至她胸前的披肩绒毛,声音冷得出奇,“你想要多合适?这是两年前的旧物,你二十二岁还在长个子,长到二十四又高了两厘米。真是不同寻常的人!”
她不和他说话,目中无他,视线从花朵上移向楚风,正浇花的他,手上的水壶差点有些失手,稳了稳从花丛中出来,带出一身湿湿的白衣服。
在去厅堂的路上,温心见到忙碌着穿过院子去干活的冬婶,将她叫过一边,小声说要把剪刀还回去,谁知,冬婶眨眨眼,有些狐疑地说:“小姐,姑爷一早拿给我了。”
温心愣了下,回头看霍思远,他抬头,眼光与她对视,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如若无事人一样,和楚风并肩走向厅堂。
宽敞的大堂里,穿戴整齐的徐凤珍,指间拿了一块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的白玉,往楚风的脖前轻轻一绕,亲手戴上:
“你今天又要出远门了,妈帮你把这块玉戴上,这玉能辟邪,让它保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母爱的光辉浮现在徐凤珍脸上,眼神柔和,这一刻,母亲的美是温心极少发现的。
楚风很乖,孩子气的笑了笑,昨晚的忧郁一扫而光:“谢谢妈咪……”拿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手背。
看着他们母子如此亲昵,霍思远不以为然,嘴里又有淡淡的嘲弄:“妈,真是迷信,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相信那些。”
徐凤珍略为责怪地瞟了他一眼,“你.妈我是老家人,不信别的,就好迷信。”眼睛撇过他,一眼望见温心手腕中碧绿的镯子,“寺庙里大师说,玉能护身。你看温心玉不离身,从小的病秧子,总算平安长大,这不是玉的庇护么?”
说话间,眼神还是极为宠溺的。
呷一口水,放下杯子又瞧着霍思远:“对了,思远,有什么礼物需要带给姑姑吗?让楚风一并给捎去。”
但见霍思远眼光微敛,轻声答着:“妈,还是不要麻烦楚风了。我过两天出差,赴港那一天,我会亲自给她带些喜欢的东西。”
“好,这样也好……”徐凤珍不再坚持,拉了楚风,和温心去饭厅吃早饭。
早餐置在花园里一间小亭,亭子做工别致,用通透的玻璃盖成一间斜顶的阳光房,古典木桌上摆着清淡的早餐,由于楚风爱吃蒸饺,厨房便也给每人做了一份。
众人齐坐了,向居正在仆人搀扶下,柱着拐杖蹒跚而来。
吃饭间,徐凤看了一眼温心珍叮嘱说:“你妹妹今天出院,吃完饭,温心你去接她回来。”
她应声过后,便听见霍思远心急,却冷漠无温的声音:“妈,我开车送温心去?”
“叫家里司机送……”徐凤珍客气礼貌的拒绝。
霍思远再无二话。
饭后,楚风的车子一走,接着是温心的车子,后边是霍思远开着车,紧紧跟着。
医院那边,听明温心来意。
温欢不愿意出院,于她而言,医院好过家里千万倍。这个VIP病房,两室一厅,有书房,有卧房,布置干净,医护人员随传随到,是养病的最佳之处。
温心叫上两个护士,给她收拾,医生站旁边,仔细的吩咐一些注意事项。温心听得认真,医生着重强调说:“二小姐现处产后忧郁症期间,情绪不稳,凡事得顺着她一些,不要让她受刺激……”
温心叹气,看到妹妹下床来,赶紧去扶,却被她一把甩开。
可爱天真的温欢不复存在了,眼睛尖锐的瞪着她:“别碰我!”
“要你来扶?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来管!看你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心里是巴不得我死!”
她不让温心接近,也不让任何人靠近,虽不想出院,但徐凤珍的意愿不得违抗,愤愤不平地抱着她的鞋子,走出病房。
就那么光着两只足踏上冰冷的长廊,快到电梯,也不愿意穿上鞋子走路。温心一提醒她穿鞋,她就恼怒地瞪着她,“要你管?”
考虑到她现处非常时期,温心劝她不听,没办法,只得搬出厌恶的霍思远来,“你不穿鞋子,若是给你姐夫看见了,也不知道,他会有多心疼……这日子,你烦它也好,厌它也罢。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这样虐待自己身子骨,落得个一身病,他日这儿一疼,那儿一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警惕的看了她几眼,这才十分不情愿地把鞋子穿上去了。
回家后,妹妹整天板着小脸儿,爱理不理人。
谁跟她说话,她都是警惕,却又淡漠的瞧上几眼,然后视线略过,呆呆地仰望着那一方天空。
她不搭理人,徐凤珍也不搭理她,只管嘱咐下去,让厨房做些调理身子的药膳。
温欢闹脾气不喝,打破了几只碗后,徐凤珍就让两人扳开她的嘴,一匙一匙的强行喂下去。
她死命推拒,咬住牙齿,甩头晃脑的,嘴唇被苦涩的药汁灌得黑污污一片,药汤流淌到下巴,眼睛发红,流泪哭叫不休:“妈妈要毒死我,妈妈要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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