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敏跪在椅子上,摆弄着桌子上一对江南第一窑——墨窑刚刚出炉的精美白瓷碗,听说莫如风花了一万两银子夺下这个头筹,让江南所有商人又汗颜了一把。季敏完全可以想象的出,莫如风当时有多臭屁。
“货明儿就到,是你们铺子里的,记得去码头盯着点儿。”莫如风读着一份份来自外省铺子的报备,轻飘飘的对季敏下命令。
季敏‘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对宝贝放进盒子里。好东西瞧上两眼就得,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就惨了,保不准明天就要换个地方换个主人收藏它。
“爷……”莫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季敏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垂手站在门口。
“进来吧。”
莫华听见莫如风应声,才敢跨进门,“爷,菖蒲号出事了,昨儿才到的一批瓷器一夜之间都被毁了,有一些明早就要发京城的……”
“昨夜谁当值?”莫如风放下手中的信笺,眉头拧在一起。
“是二管事栾离,他昨夜被人打晕,到现在还没醒。”
一听这话,季敏的身子一震,腿脚不听使唤地想要往门外跨。
“去瞧瞧。”莫如风风风火火领着一帮手下去了菖蒲号,季敏不好一起跟着去,失魂落魄的等莫如风回来,好能从他的口里知道些情报。
到了晌午,莫如风才回来,季敏瞅准没人了,随他进了屋。
“那瓷器怎么办?你可有法子?”莫如风没说话,倒在塌上揉着眉心,季敏倒了一杯茶,放在矮桌上。
“难道你这半吊子道士还有本事让破镜重圆?”莫如风的手臂搁在额头上,头痛欲裂啊。
“能圆是能圆,可就是有疤。”季敏抱着茶壶坐在矮桌对面。
“噢?这话怎讲?”莫如风来了兴趣,放下手臂等着小丫头的解释。
“我爹会锔活,可有把碎了的瓷器重新锔好,但是就会留疤,那些个碎的不厉害的,可以恢复。你且送一个上京,就说这是新款式,让他们考虑一下怎么样,然后你再催瓷窑再赶做一批送到京里。商人重信誉,别让人知道是你延误了交货。顺便那些个恢复了的瓷器,一旦有人看上,你可以抬高价钱,就可以挽回一些损失。”
“哼,你倒是讨巧,那也要活儿干的好才行,不然哪儿入得了京城那帮人的眼?”
“我敢说出来,自然就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你给我两件,我让我爹做完给你瞧瞧。”
莫如风转了转眼珠子,“权且死马当活马医,你去菖蒲号取吧,今晚就送来给我瞧瞧。”
季敏跳下软榻,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儿跑去菖蒲号。
她没有走前门,从后门摸进去,来到栾离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没人应,这才推开房门,悄悄进去就瞅见栾离面朝里躺在床上。
季敏不敢出声打扰他,走到床边儿翘头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深锁,似乎睡的不安稳。
季敏忍不住替他掖了掖被角,栾离便睁开了眼睛。“对不起,吵醒你了。”季敏像做错事的孩子,两只手抱在胸前。
栾离看清是她,赶忙坐了起来,“没,我前晌就醒了,都睡一天了。”
季敏尴尬地站在床边,找不到下一个话题。栾离后背靠在墙上,脸上又飞起一抹红。
“你来铺子有事儿?”栾离低着头。
“嗯,东家让我取些碎瓷器找工匠锔一下。”季敏绞着衣服襟儿,眼睛盯着脚面。“你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就是头上肿了个包。”栾离摸了摸缠在头上的棉布条,有些害羞,“躺两天就好。”
“嗯,你歇着吧,我晚些来看你。”季敏丢下一句出了屋子,手放在胸口上,里面的心差点儿就蹦出来。
季敏向掌柜的讨要了两件碎瓷器,郑老三端详了一下开始动手干活儿,到了晚饭时便完工了。季敏一直很惊讶,郑老三会木匠活,咋锔活也这么好呢?
用布包着两件刚恢复的瓷器回到铺子,莫如风果然还留在屋里等着她。当瞅见季敏手里的东西时,莫如风放下手里的信笺,“连夜找镇上最好的锔匠,赶工做上几件,明早送进京。”
季敏只知道莫如风是奸商,但是没想到他奸猾到没边儿。经过锔匠的巧手,那些碎瓷器有一半让他高价卖给京城的商人,价钱翻了三倍。
后来季敏才知道菖蒲号出事的经过,原来是铺子里的伙计不服铺子里掌柜的责罚,趁夜捣碎铺子里的货,还击伤了值夜的栾离。其实那人季敏也认识,就是那天在码头被二牛撞倒箱子的大汉。事情闹大以后,他就没了踪影,那人本来就无亲无故,天南海北的,想找他都找不到。
好在这次的损失都挽回了,莫如风就没再追究。
季敏利用这次的事儿,在两个铺子来回跑。表面上是为了那批碎瓷器,其实暗地里给栾离天天送补汤。
栾离掀开锅盖,瞅着里面的猪脑汤,‘噗嗤’笑出声,“这是什么?”
“猪脑汤啊,养生之道,吃啥补啥。”
“那你应该炖一整个猪头才对啊,彻底补齐全喽!”
季敏愣愣地盯着栾离,她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灿烂。眼神中那份寂寥一扫而光,充满了暖意。让季敏不由得失神,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一个男孩子看不停。
栾离被她盯得不自在,红着脸低下头,慢慢喝着汤。
“过些日子就冬至了,你到我家吃饺子吧。我娘亲做的饺子可香呢!”季敏低头搓着手心,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男孩子去家里吃饭,还真挺难为情。
“嗯!”栾离微微笑着点头答应,抿着嘴继续喝汤。
从那以后,栾离看季敏的眼神多了几分暖意,两个人经常借着铺子往来的机会对望上几眼。季敏现在是男人打扮,她不想让刚刚建立起的威信毁于一旦,也不想破坏栾离的好前程,两人只是在私下里会悄悄说上几句话。
季敏一心期待冬至那天的到来,突然有一天,栾离主动来到铺子找季敏。季敏正在库房盘点,远远瞧见栾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还不时往库房瞟。
季敏赶紧找了个借口,出了库房。栾离抬腿就往外走,季敏跟在他身后。来到街上偏僻的小巷中。栾离一脸落寞的说道:“明儿我要出远门。”
“去哪儿?啥时候回来?”
“一时回不来了……”
“啥?回不来?”
“掌柜的说东家提升我做掌柜,去照看外省的铺子。”
“哪里?”
“昀州。”
鞋底搓着小石子,还挺硌脚的。季敏再一次记恨上莫如风,他就见不得自己好过一点儿。“不会不回了吧?”
“我本就没家,到哪儿都一样。”栾离顿了一下,咬着下唇,狠了狠心……小声问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季敏的心里乐开了花,低头抿嘴偷乐,又一转念就垮了下来,“我还有爹娘……”
“那你……等我……”栾离的声音更小,像蚊子哼哼,可季敏还是听着了。
今世,第二个人开口让她等了,这一次,她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栾离的手抬起来,停在季敏的头顶游移不定。最终拳头攥起,放下来。“等我!”
季敏又甜甜的点点头,栾离愉快的转身,奔回铺子。
栾离走了以后,季敏整个魂儿都丢了。莫如风却心情大好,一张脸天天都艳阳高照,这态度让季敏怀疑他是故意将栾离外派,果然是个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家伙!为了避免自己被气死,季敏躲着他走。
这一天,季敏在铺子里跟账房对账。红玉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抓起季敏的手腕,“跟我走!”
季敏手中的毛笔脱手掉在桌上,墨汁飞溅。“做什么着急上火的?真要走了水,找我也没用啊!”
“没功夫跟你玩笑,夫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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