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长公主绣帕掩面，用镶着珍珠精致的绣花鞋挑起那鲜血淋漓之人的下颌，怒骂着那人的不识抬举。
他随着师傅跪在院子里等候上头人的吩咐，至于长公主脚边那人，他只偷偷看上一眼便是不敢再看，那人无论是谁为了自己脑袋都不是他该关心的。
随后他只听到长公主一声赐死。
师傅匍匐在地上，他也把头埋得更低了。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刺激着人的神经令人作呕，由始至终，他没听到那人一声求饶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两条腿都麻木了，才听到长公主有些尖锐的语调道：“行了差不多了，先把人清洗干净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带到亭子里，让画师为他作上最后一副画，也算是本宫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对他的恩赐。”
他和师傅就继续跪在那等着，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长公主发了话，他们才跟着府里的下人去了凉亭。
再抬头，他看到方才那个狼狈不堪的少年已经被梳洗清理干净，换上了一身白色锦袍遮住了满身伤痕，只是两只手腕甚至是脚腕鲜血都还在涌出，染红了衣襟。
那少年被两个丫鬟扶到椅子上，在丫鬟松开手以后，那人竟是一头朝着地上栽过去，他下意识要去帮那丫鬟将人扶起来，被师傅拉住了。
血顺着他的指尖，落在地上，一滴一滴汇成不同的纹路……
那个没了气力的少年手臂动了动，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又是长公主发话，他才被几个人重新架在椅子上，由着几个人扶着，好让他师傅来绘图。
长公主让丫鬟端了墨汁过来，刺鼻的腥味令他头皮发麻，那丫鬟眼底还带着深深的恐惧害怕，他想这红色也许是那少年的鲜血，是要用来画这满园一簇簇娇艳如火的花朵。
果然他想对了，那些红色的“墨汁”，被长公主强调用来绘制花卉。
这幅画画了两个时辰，他就盯着那少年看了两个时辰，直到亭子里灯火通明，他师傅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而那个少年像条抹布一样被人扔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
那少年已经死了。
而后丫鬟回了长公主话以后，长公主满不在乎下了令，将人扔去了乱葬岗。
侍卫拖着少年在他眼前走过，鲜血拉出一个长长的印痕，后面便立刻有丫鬟提着水桶拿着抹布，跪在地上将那些痕迹擦拭的一干二净。
师傅那天被留在了公主府，他在出府前听到假山后两个丫鬟的议论声，听到了那声沈世子，他只觉得通身像是坠入了冰窖，那是邻国的皇子，皇上亲封的世子，却连个最低贱的囚犯都不如，悄无声息死在了这个后院里。
往后几天，沈世子突染恶疾暴毙身亡的消息传遍了大周，再然后师傅回来了，只是再不能开口说话罢了……
“看样子程老先生对画中之人是分在熟悉了。”少女疑虑的问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说来也奇怪，我明明没见过这人，只是梦中见了一面，就一口气作了这两幅画。既然程老先生认识画中人，那也就好办了，梦中这位少年托我来问上一句话……”
慕知狸不顾他们下一刻就要昏厥的惊悚，冰冷开口，“他让我问，为什么不救救我呢？”
程老先生的身子开始发抖，他反手攥着张阳手臂，发出难听刺耳的苍白嘶喊。
“麻烦你立刻出去！”张阳咬紧了牙关，当初师傅已经为了这件事被毒哑了嗓子，如果这件事再被外人知晓，那么他和师傅两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慕知狸转身坐在椅子上，搅着手里的帕子道，“京城最近发生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我可听说死的都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你们说，下一个要轮到谁了呢？”
无论是谁都和他们无关，他们不过就是在长公主的命令下作了一幅画，其他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门外突然传来噗通什么倒地的声音……
【宿主，来了。】
慕知狸捏着帕子的手一顿，“怎么办？”
【是你要完成任务，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没事别喊我，我还是个孩子，不能看这些太血腥的场面，如果你挂了，我会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的。】
“呵。”
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碰撞的声音，阻隔视线的屏风也歪倒在地上。
除了急骤的冷风，没有看到来人，张阳犹如惊弓之鸟绷直了后背，他往后退了一步。
慕知狸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门边探头看去，走廊上的两个丫鬟东倒西歪瘫倒在地，她心口一紧，提着裙摆蹲在两人身边，查看一下都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着两人的脸颊，“常乐，念春！”
低垂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多了一双鞋子，她侧头顺着白色的衣摆视线上移，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慕知狸让自己忽视他是一个鬼，扯着嘴角打着招呼，“是你啊。”
鬼就是不一样，她有丫鬟撑伞，自己提着裙摆还挡不住鞋上裙角都是水渍，再瞧瞧他身上干干净净的。
没了屏风他们便是正对着门口，张阳看着那女子侧头同什么人说着话。
院子外除了雨声再没其他的声音，偏偏那女子又道：“你也是来找程老先生的吗？”
张阳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是在和谁说话？
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那女子站起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两个丫鬟扶进去？”
清越的男声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道：“姑娘为何在这？”
“找程老先生有些事请教。”
“原来是这样。”
张阳松了口气，只要是人就好。
只是在下一刻，看到女子身后跟进来的那个人，他脑子里那根线就彻底崩断了。
那人的相貌他曾一瞬不瞬盯了两个时辰，他怎么可能认错，张阳脑子一瞬间的空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程老先生看到那人更是干脆，两眼一抹黑顿时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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