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带上了那条宗主礼服,但却没有披着,而是把小徒弟整个裹起来,就像抱着一个大婴儿。
这些天,沈鱼用实际行动活成了一个十岁小孩不该有的样子,梅宴觉得他比自己还要老气横秋。
即使没有讲道,她也会再找个借口,把徒弟提溜出去转一圈——至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徒弟到底有多可爱。
事实上,就在沈宣当初回门派之前,上一批收的新弟子也都到了炼气修为,这些人,以后都会是沈鱼的同辈修士。像今天这种讲道,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同辈青年之间要有社交!
操碎了心的老母鸡,抱着自己的小鸡崽来到会场。把那身过于华丽的袍子重新披在自己身上,梅宴让沈鱼找个人多的地方,自己去了最前面的旁听席。
这个位子,除了讲师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脸。今天讲课的是天一宗出身的冰矶真人,也是“四阁”之一的“凤仪阁”阁主,和梅宴同为宗主级别,修为在合体期。
她是个冷冰冰的全真修士,虽然年纪上讲比梅宴要年轻,却带着一身教导主任一般的严肃。梅宴参加讲道这可是稀奇事,但是冰矶却只是点了点头,即使眼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睡觉,也是漠不关心。
对于修行全真道的弟子来说,清心寡欲是常态,只要不妨碍到自身修行,任何奇事他们都不会在意。
今天,冰矶真人讲的是五行道法和体质,算是医修入门的知识,也是炼药的必备知识。和某个睡着了的师父不一样,沈鱼竟然听得入了迷!
他本来就有一些母亲的记忆,对治病救人很是好奇;冰矶真人作为炼药大师,顺带提到的那些药性、医理,已经让沈鱼对炼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结束之后,梅宴揉着眼睛,抱着小徒弟,问他这一天有何收获。
沈鱼还是意犹未尽:“炼药有意思!”
梅宴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别的。她放慢飞剑速度,循循善诱:“今天你身边都坐着谁?有没有认识哪位师兄或者师姐?”
同门派中,入门早的都是师兄师姐,更何况今天那些炼气修士大多快要成年了,哪个都比沈鱼的年纪大。
“身边?”沈鱼还真没注意这些,“没有印象了。冰矶真人懂的真多,我以后也要学炼药,像她那样厉害!”
“炼药需要木火双灵根,你没问题的。”梅宴虽然很失望,却还是先鼓励他,再说出自己的期望。
“我说徒弟啊,你现在才十岁,入门还没有两个月,不管想学什么,以后的日子都长着呢。你应该多跟那些同辈修士交往,至少混个脸熟,以后出门游历,也能有朋友作伴。”
“出门游历?什么时候?”沈鱼担心,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完全没有准备好。
“要很久之后,至少要你结丹之后。”梅宴抹了一把冷汗,“你想啊,那些哥哥姐姐,本来就比你大,平时你接触得也少,等你长大之后,就很难再融进他们的圈子了。”
沈鱼想起了母亲记忆里面,围绕在身边的各种修士。他好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和同门打好关系?”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剑宗的人太少,你只能在同辈中多交朋友了。”梅宴很抱歉,现在的修士都不愿意学剑,同门凋零,她很过意不去。
“好。”沈鱼像答应一个任务一样答应下来,但是心思还是在丹药上:“师父,我要学习制作丹药。”反正最近也没什么感悟,不如先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梅宴为难:“我记得制药需要筑基修为才能学吧?刚才冰矶真人没有讲吗?”
“没有。今天的主题是丹药的作用和五行体质所使用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听得认真。”梅宴赶紧阻止自家的小学究,“所有的灵气外放都需要筑基修为,你现在药炉都用不了。”
“还是要筑基啊。”沈鱼发愁。
“对,所以少想那些了。话说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带你在门派里逛逛呢!”梅宴突然来了兴致,把他放在君山浮岛的一个小广场上。
“你驾上飞剑,咱们今天兜兜风!”
完全不允许拒绝,梅宴就像带着新手上路的老司机,跟在小心翼翼的徒弟身边,来了个灵山派各浮岛一日游。
灵山派,四阁三宗,除梅山浮岛之外,六座浮岛全都漂浮在东洲圣土的高空;整个门派不算凡人,共有几万修士。
三宗是正一宗、天一宗、剑宗。天一、正一两宗安置着所有元婴以下弟子,人数近万;两宗各自拥有一座大型浮岛。
正一宗接受所有新入门的低阶修士,筑基之后统一成为灵山外门弟子。其中,若是有修炼全真道法,严格持戒的,会在筑基后被转送到天一宗;同样的,如果修习全真道却破戒,即使实力损伤,也可以选择回到正一宗。
天一宗的那座天一浮岛上林木葱郁,几乎看不见什么大型的建筑。全真弟子相信持戒可以让他们更加接近天地,所以,天一浮岛上尽是清心寡欲之辈。连浮岛上的山头,都浸染了他们餐风饮露的超然气质。
剑宗的梅山浮岛是灵山派最小的,只有正一浮岛的十分之一面积,剑宗弟子凋零,所以某位宗主也懒得让它浮空,浪费灵气;所以一直被放在这些浮岛的最底下,安置在东洲的深山中。
以上三宗,是教导弟子的师门;而“四阁”则是灵山弟子日常工作的场合。
百闻阁,占据祁连浮岛,灵气比较稀少,却分为很多功能分区,分别设有防御阵法。这里为所有术法、杂学等研究提供场地,以免某些研究狂人把浮岛给炸掉。
毕竟,那两座岛上面住了太多的低阶修士,而真正进入四阁中工作的,都有结丹以上的实力。百闻阁也提供大量藏书,天文历史地理无所不包;同时也有一些公用的药炉给弟子使用。
凤仪阁,阁主冰矶真人,占据泉山浮岛,上面遍植灵草,禁制最严,非阁中执事弟子不得随意进出。冰矶真人擅长炼药,为人严谨公正,掌管整个宗门中灵草、灵药的库存。
地涌万金阁,阁主荣富,那座浮岛叫“天地熔炉”,整个是一只躺倒的巨型炼炉!这座浮岛漂浮在最高处,不知为何,梅宴似乎不愿意带沈鱼去。远远地看,它散发出来的热量已经引起了周围空气的扭曲,沈鱼丝毫没有去感受一下热浪的愿望。
最后一阁,就是没有浮岛的风息阁,也是灵山四阁最神秘的部门。据说,只有违反门规的弟子,才能见到风息阁的人;又据说,风息阁就是灵山派最大的情报机构,百闻阁里很多秘闻都是由他们收集而来。
夸张一点的传言,甚至说风息阁是云空上人监视所有弟子的耳目!
灵山弟子虽然大部分是上下一心,但是其中难免混进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但是,为什么这些人从来惹不出什么风浪?就是因为都被风息阁秘密处理掉了!
——沈鱼觉得,这些传闻未免太过夸张。看来,即使是修士,也会传播那些明显就不靠谱的流言。
梅宴牵着沈鱼,虽然他飞行很慢,也在剩下的这一天里,把所有浮岛逛了个遍。他们从祁山浮岛观星台上掠过的时候,还跟灵照真人打了个招呼。
灵照抬头,在刺眼的日光中,沈鱼正小心地缓缓飞过,就像第一次飞出巢穴,姿态跌跌撞撞的雏鸟;梅宴虽然大咧咧地窜来窜去,却是一直围绕在他身边,那架势,只要那孩子稍有不慎,就会出手把他接住。
他笑了笑,对这幸福的师徒二人挥了挥手,继续研究自己的日晷去了。
最后他们去看了看君山浮岛的全貌,这里是来过的,只不过这次绕着外面转了一圈,看到了君山浮岛背后的寒冰洞——沈宣就关在那里面最底下的一层。
那个寒冰洞远看也充盈了寒气,十分明显。沈鱼只是凝望着,没说话;梅宴捏了捏他的手:“不要心急,等你实力足够,咱们就去看你爹。”
“要多久?”
“看你的灵力修为,至少筑基后期。”
“好。”沈鱼回握师父的手,一言为定。
不过,沈鱼发现,自己的煎熬没有结束,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有两个弱点。
第一,他恐高。第二,他路痴。
师父牵着他飞过的那些浮岛的方向,他转过一个圈之后,就完全乱掉了。
至于梅宴最想让沈鱼多走动的正一宗,他双脚再次踩上地面的时候,已经把路线忘了个干干净净!
“师父,我要去洗个澡。”沈鱼恭敬地请示。生活了这些日子,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要用温泉,你不许跟来。
梅宴也只是当初那一次勉强他,后来就让他生活自理了,奇怪地挥手让他去;心里想,今天这孩子一反常态,很讲究卫生啊。
——事实上,沈鱼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本来就恐高,再加上梅宴在身边神出鬼没地窜来窜去,他的冷汗热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再被高空的风给吹干……
生平第一次高空飞行,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沈鱼泡在温泉里,惆怅地看着池边放着的那把飞剑,想起了自己御剑飞行时,低头就能看到近在脚边的万丈高空。
“还是不够宽啊。”他闭上眼,突然明白为什么仙人都喜欢驾驭祥云。沈鱼第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条计划。
筑基之后第一个法术学习目标:腾云术。
在此之前,“筑基”这个目标,被他画上了无数层的黑圈,却还是毫无头绪。
这天,沈鱼又被自家师父打发出去逛,百无聊赖,穿过浮岛外面的层层云海,他还是去了最熟悉的百闻阁。
因为最近有那么一两次讲道,沈鱼也算是在同门中混了个熟脸,甚至认识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一位刚刚筑基的青年修士,萧藤。
萧藤比这一批人入门早些,最近才筑基完毕出关走动。他看见沈鱼,就远远地打招呼:“致微师弟!”
“萧师兄。”沈鱼也正要找他,行礼之后问:“师兄,最近我对筑基的具体过程还是不明白,正想要问你的筑基经验。”
“请说。”萧藤回礼。
“师兄,你筑基的过程用了多久?”
“惭愧,我筑基闭关了有三个月之久。”萧藤谦虚地回答,等着收获对方的赞赏。但是他没想到,沈鱼只是点点头,“要那么久吗?闭关的日子是不是很难熬,还要天天吃东西。”
“傻孩子,三枚清露丸就可以解决问题。”萧藤笑着回答。
三个月筑基,其实已经很快了——他发现,沈宣的儿子好像并不很懂修仙常识。
想到这里,萧藤试探着问,“你爱读书吗?最近看你经常来百闻阁。”他们已经在藏书阁这里碰见过两次了。
沈鱼点头:“我喜欢看书,我来门派之前就经常看凡人的书。”
“哦,有令尊教导,小小年纪就喜欢读书。说来惭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就想着玩呢。”
沈鱼听到他无心之言,心里却是“咯噔”一声。父亲是教过他读书识字,但只是大略地教了一些基础。
他出生十几年,一直跟着父亲,隐姓埋名生活在凡人中,所有的书都是他自己看的;但是,他心中有大量知识都来自母亲的记忆!
沈鱼不想暴露这一点,如果被父亲问起,说不得要师父背锅了……他飞快地转着心思,嘴上又赶紧继续问萧藤。“师兄,不知道你追求的道是什么,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萧藤纳闷,“怎么,你师父没和你讲?”
“师父说她忘了。”沈鱼赧然,自家师父不靠谱,他也是有苦难言。“我看过一些书籍,但是对于‘道’之一途,依然是语焉不详。我年纪小,这对我来说是不是太难了?”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吧,小孩子的心思反而更单纯。”萧藤安慰道,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想法还很简单,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我筑基的时候,就是很为难……否则会比现在更提前一个月呢!”
“那你的道是什么呢?”沈鱼追问。
“嗯……”萧藤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半身高的师弟,想了想,故作深沉。
“我修的算是一种红尘道。不怕说出去,我从小就喜欢流连花丛,在筑基之前,我一直在思考,我最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沈鱼默然,对于十岁的小男孩来说,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花丛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萧藤却是说到了自己最珍爱之物一样,那虔诚的表情,甚至给人一种仙气凛然的错觉。
“直到那天我突然悟了。我喜欢的只是作为‘花一样的女孩子’这种存在本身,而不是哪一个女孩。”
萧藤用一种莫名坚定的目光,看着沈鱼:“于是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我要追求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那种,难以忘怀的青春。然后我筑基成功了,我师父说,这是一种红尘道。”
“……”完全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沈鱼佩服,不愧是找到了自己的道的人,说出来自己也不明白——怪不得那些书上都没有写怎么样去寻找,原来“道”是这样深刻而玄奥的东西!
看萧藤的样子,这种“道”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只是讲出来,就让他脸上充满了自豪。
可是,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师父为什么要说自己忘了?沈鱼越来越好奇,他想要追寻师父的道——师父走过的路,总是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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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因为有枯燥的门派介绍,所以字数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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