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杜薇琳都归结到了叶佳禾的身上,她怎么可能放过叶佳禾,她不可能。
杜薇琳的情绪渐渐的激动了起来,因为过大的力道,枯瘦的手更是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那是隐忍的愤怒,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纪一笹微微闭眼,一步步的朝着杜薇琳的方向走去。
杜薇琳没有闪躲,就这么看着纪一笹走到自己的面前。
而后,纪一笹半蹲了下来:“薇琳——”
那声音带着回忆也带着踌躇,轻轻的叫着,大掌已经抚摸上杜薇琳脸颊上的肌肤,高大的男人,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你放开我。”杜薇琳回过神的时候,说的直接而冷漠,“对不起,我要回去了,纪先生。”
她对纪一笹的称呼不再是亲昵无比的“阿笹”,却是冷漠的“纪先生”。
说完,杜薇琳没片刻的停留,转动自己的轮椅轮子,就朝着教堂外走去,杜占阳在教堂外等着杜薇琳。
纪一笹看着杜薇琳离开的身影,一个健步就已经追了上去。
杜薇琳被拦了下来。
她迎着纪一笹的眸光,冰冷而无情:“叶佳禾的事情,没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企图谋杀我的人。纪一笹,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面对这样的杀人犯,你都无动于衷吗?”
杜薇琳在质问纪一笹:“你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的。为什么我们会结婚,因为我怀孕了。但是你父亲的拒绝,你延迟了婚期,让我等着你。我等了,可我等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一场谋杀。”
杜薇琳此刻比任何人都清醒。
“我不管叶佳禾是被人指使的也好,是真的在那一刻神经失控也好,但是你要知道,这样的情况已经没人可以判定了,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叶佳禾杀人。”
杜薇琳说的直接而犀利:“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逃不掉。就算是孕妇,在生完孩子,她也一样要受到法律的严惩。她是母亲,我也曾经是母亲,我也要为我的孩子,血债血偿,我的孩子,凭什么就能这样无辜的死去,而来不及见到这个世界一眼。”
她的手指着纪一笹:“而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对得起他吗?你对不起的,你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你会的!”
杜薇琳怒吼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这么沉沉的看着纪一笹。
那眸光里尽是恨意。
纪一笹缓缓的闭了闭眼。
起码到现在这一刻,纪一笹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夹在这样狼狈不堪的场景里。
很久,纪一笹才开口:“对不起,薇琳。”
杜薇琳却没再看纪一笹,转身,在杜占阳的陪伴下,朝着教堂外走去,教堂仍然三三两两的留下了看热闹的人。
杜占阳第一时间就已经挡住了杜薇琳的容颜,快速的推着杜薇琳,走到车子边,再把杜薇琳抱到了车子上,收拾好轮椅,很快就绕到驾驶座。
车子驶离了教堂。
……
——
纪一笹不知道在教堂站了多久,就这么一动不动的。
韩启尧第一时间看出了纪一笹的情绪不对劲,立刻走到纪一笹的面前:“你先冷静下来,不然的话,只会触发你脑的疼痛感,药物都没作用的。之前你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药物也要配合你的情绪。”
沈沣拧眉,看着纪一笹:“阿笹,先弄清楚自己。佳禾那边有纪叔叔在,一时半会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起码佳禾现在怀孕,不可能真的关押佳禾。沈劲也已经过去了,第一时间会把佳禾保释出来。”
沈沣和韩启尧架着纪一笹。
纪一笹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韩启尧快速的给纪一笹做了简单的检查,而后看向沈沣:“他这样的情况不太好。”
“他妈的——”沈沣难得说了脏话。
事情演变到今天,就好似一团迷障一样,不断的叠加再叠加,他们才想到的一个重要的线索,就会被新的事情彻底的推翻。
永远在这一团迷障里走不出来。
纪一笹因为这样的头疼难耐,加上情绪逐渐失控的暴躁感,体内的毒素不断的发酵,足可以把纪一笹变成一个完全无法控制的人。
所以,韩启尧在这样的演变之前,利落的给纪一笹注射了镇定剂。
纪一笹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先送他到酒店去,这个镇定剂最多大半个小时就会醒过来了,但是可以让他先冷静下来。”韩启尧说的直接。
沈沣点头。
宋彻也已经赶到了现场。
很快,纪一笹被带走。
沈沣和韩启尧面对面的站着,韩启尧的脸色严肃的不能再严肃了。
沈沣沉了沉:“他这样能多久?”
“我不清楚。”韩启尧说的直接,“那个毒剂,到现在我们都没能完整的从阿笹的血液里分离出来,医学上也有很多说不通的东西。但是我清楚的是,我给他的药,最多再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就不能再吃了。”
沈沣的眉头拧了起来。
“再吃下去,是药三分毒,早晚会连带体内的病毒,一起爆发,那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分解毒剂,其次静观其变。”
韩启尧说的也有些抓狂。
沈沣的面色越来越严肃起来,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曾见过,所有的事情变得格外的棘手起来。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沈沣问。
韩启尧:“有,找到幕后下毒的人。那个下毒的人,肯定知道毒素的本身,只要知道,我就有办法配出解毒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是找不到下毒的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是凶多吉少,甚至我们都猜不到那个毒素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韩启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毒剂在纪一笹的体内沉淀了十几年才爆发,只有一个可能,毕竟毒剂的产生是在几十年前,毒剂并没保存的很好,所以药效挥发,才会发生质变。
这样的质变,不是好事,而是更让人捉摸不透的痛苦。
韩启尧的话,也让沈沣沉默了。
最终,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转身匆匆朝着酒店的方向赶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研究这个,而是处理今天发生的一切。
……
——
郁家。
谢婉玲安安静静的看着媒体的各种报道,眉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明显:“老李啊,你说,这样的话,小慧看见了会开心的吧。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不得善终,这还只是开始,后面的好戏会一出出的来。”
李明启就这么站着,顺着谢婉玲的话:“是,小姐一定会瞑目的。”
“那个贱人死的早,我就要她儿子来偿命,还有整个纪家,我都要给小慧陪葬。”谢婉玲的眸光越发的狠戾起来。
李明启这次没开口。
谢婉玲对纪家的恨入了骨。
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这一切都是瞒着郁家所有的人。
在谢婉玲看来,郁家的人终究还是多了一份仁慈之心,若不然的话,当年的纪家就不会这么顺利的逃过,而不需要她布了这场时间的局。
但是,终究还是要替天行道啊。
忽然,原本一脸戾色的谢婉玲却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因为纪一笙和郁秦并肩走了进来,郁秦在询问纪一笙,但是他们距离的太远,并不能听得见爷孙俩在说什么。
但是纪一笙看向谢婉玲的那一瞬间,谢婉玲竟然心跳加速了一下。
那是一种潜意识的直觉,总觉得纪一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是这样的反应又被谢婉玲隐藏的极好,表面始终不动声色。‘
“阿笙,回来了啊。”谢婉玲对纪一笙是格外的喜爱,因为这是郁慧颖唯一的血脉。
爱屋及乌,谢婉玲自然对纪一笙也是疼爱有加。
纪一笙点头:“是的,外婆。”
谢婉玲决口不提纪家的任何事情,这也是谢婉玲在纪一笙面前的习惯,大家都在小心的避讳着什么。
纪一笙平日对谢婉玲是尊重的。
但是纪一笙从来不是多话的人,除非是谢婉玲要和纪一笙聊天,不然的话纪一笙不会主动找谢婉玲攀谈什么。
结果今天,纪一笙却朝着谢婉玲的方向走去。
这让谢婉玲紧张了一下,但是表面却显得欣喜无比:“阿笙这是要准备陪我聊天的意思吗?”
“是。”纪一笙也不否认。
谢婉玲连声点头:“好好,我这个老太婆啊,一个人在家,你外公又一直忙着政务,我真的是很寂寞呢,阿笙能陪我聊天,我很开心。”
这话是实话。
纪一笙的薄唇微微珉起,下颌骨的线条绷的很紧,那是一种让人不怒自威的模样。
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
谢婉玲倒是不着急,招呼着家政给纪一笙准备吃的:“我记得这些小点心你一直很喜欢吃的,就是不知道,现在你大了,还喜欢不喜欢。”
“我不挑食。”纪一笙安安静静的。
谢婉玲满脸的笑意。
家政很快就把小点心端了上来,一旁的老管家倒是说了句:“大少爷,老太太一直惦记着您,您就算在部队,老太太啊,也是每天让人把小点心准备着,生怕你回来没东西吃呢。”
这也是实话。
纪一笙也很清楚。
所以那到喉咙边的话,瞬间就变得难以启齿。
但是想到纪一笹的情况,纪一笙最终还是看向了谢婉玲。
倒是谢婉玲很是锐利的读懂了纪一笙眼中的意思:“阿笙啊,你这是有话要问姥姥?”
“是。”纪一笙没否认,“我记得姥姥没退休之前,一直都在部队的档案库工作是吗?”
“是啊,随军人员,部队倒是给安排了工作,在那呆习惯了,也就没换过了。”谢婉玲面不改色的接话。
纪一笙嗯了声。
谢婉玲佯装漫不经心的问着:“怎么忽然对姥姥的工作有兴趣了。”
“因为最近有些工作需要早期的资料,但是早期的资料,在电脑还没普及的时候,一场大火寄已经被烧了部分。”纪一笙说的很平静,“我需要的那部分资料正好也在那里。”
“那都是一些日方当年用作人体试验的一些机密,对于我们军方而言并没什么实质的用处,怎么你们忽然需要这些了?”
谢婉玲冷静的问着纪一笙。
纪一笙仍然面不改色:“最近涉及到部分军演,可能需要到这部分的东西,所以就想去找,后来才想起来,这些资料已经被烧毁了,也就正好想起姥姥当年在那上班。”
谢婉玲听着倒是放了心。
忽然,纪一笙的口气转变了:“只是姥姥,我不明白,您怎么知道那部分资料是什么?我记得,当时军方的人去查的时候,都弄清楚到底少了哪一部分,因为陈年的资料太多了。”
这话,让谢婉玲的表情瞬间变了变。
纪一笙的话里,就好似在怀疑自己了。
“阿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婉玲的态度也跟着沉了下来,只是面对纪一笙的时候,她把情绪把控的很好。
“没有,就只是单纯的好奇。”纪一笙淡淡的,态度很谦逊。
谢婉玲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她很清楚,纪一笙在犯罪心理学上的造诣很高,如果纪一笙怀疑了什么,要刻意的套你的话,那么你的秘密就藏不住,很容易暴露在纪一笙的面前。
而这些事,绝对不能承认。
谢婉玲和纪家有仇,但是绝对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何况,这也会牵连到郁家。
“姥姥——”忽然,纪一笙再一次的开口。
谢婉玲一怔:“还有什么事吗?”
纪一笙双手交叠,低敛下眉眼,有一阵才说着:“今天纪家的事,我想您也知道了吧。”
“嗯。”谢婉玲应了声,并没发表任何意见。
“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一半纪家的血脉,也不可能对纪家的事真的做到视若无睹的,俗话也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求人的一天,所以凡事都要留点后路。”
纪一笙说的很平静:“今天纪家的这些事,不管姥姥怎么看,但是我希望,姥姥不要再干涉太多了。”
纪一笙很淡定的把这些话都说完。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纪一笙要表达什么,他想谢婉玲一定很清楚。
有些事,纪一笙不说,不代表纪一笙不知道,只是他夹在郁家和纪家之中,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而纪一笹中了多年前日方毒剂的事情,让纪一笙真的开始怀疑谢婉玲。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能拿到那部分资料的人,除去谢婉玲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适合的人选了。
只是,纪一笙没证据。
所以,纪一笙把话说在前面,希望如果真的是谢婉玲的话,谢婉玲可以及时住手,不要最后追悔莫及。
纪一笙也很清楚,纪一笹顾及的也是自己这一层关系。
而在纪一笙的话音落下的时候,谢婉玲几乎是红了眼眶,双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阿笙,你怀疑我?”
那是愤怒,难过,不敢相信,委屈各种各样的情绪叠加一起。
在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太太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的。
那声音都跟着高亢了起来:“阿笙,你告诉我,现在是不是纪家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就开始怀疑是我做的。我一个老太太,每天都在这个大院,偶尔也是和一些老朋友出去喝喝下午茶,聊聊天,我能做什么!”
纪一笙没说话,再看着谢婉玲的迷模样,他的脑仁都跟着抽疼了起来。
“外婆——”纪一笙很无奈的叫着。
“你不要叫我。”谢婉玲的情绪很激动,“这么大的事,我要有本事,我早就在你爸对不起你妈的时候,第一时间下手了,而不是等了这么久的时间,等到你妈自杀了,我都无能为力。”
“……”
“阿笙,我知道你有纪家的血脉,但是你要记住,是谁把你养大的,你和纪家有多少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纪昌明心里存着哪个孩子,你也很清楚的。纪家在意过你多少,你从小都是在郁家长大的。”
“……”
“我看你真的是在部队已经呆糊涂了,分不清敌我了。”
……
谢婉玲是震怒的训斥着纪一笙,而谢婉玲的激动也把郁秦和老管家给吸引了过来。
郁秦的眉头一皱:“阿笙,你和你外婆说了什么,能把她气成这样!”
谢婉玲是真的一句话没说,两眼红红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纪一笙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怀疑也变成了无可奈何,最终他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冲动了。
在纪一笹的病情越来越不可控制的时候,纪一笙激动了。
见郁秦开口,谢婉玲红着眼睛说:“你的好孙子,现在不管是纪家出了什么事,他第一时间就怀疑我了,我要真的能那么有能耐,我能看着小慧变成现在这样吗?”
只要是涉及到郁慧颖的问题,谢婉玲就真的哭出声了。
那是身为母亲的悲凉,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这也是郁家最让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郁秦果不然就这么看向了纪一笙,那是与生俱来的威严:“阿笙,这种事,你怎么能随便和你外婆说这样的话。”
“外婆,对不起。”纪一笙很直接的道歉。
谢婉玲就这么埋在郁秦的怀中哭着,哭的不过就是郁慧颖的事情。
纪一笙很安静的站着。
这件事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而起,现在也势必要等到谢婉玲闹够了以后才可以平静下来。
今天是他操之过急了。
谢婉玲倒是没闹多久,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郁秦训斥了纪一笙几句,也没为难纪一笙,就哄纪一笙离开这里。
纪一笙很快的离开了郁家,利落的跳上了越野车,直接朝着纪家大宅的方向开去。
很久,纪一笙拿起手机,给孙冕打了电话。
“纪队。”孙冕的声音换来,那边还有训练的声音,“您今天不是参加婚礼去了,怎么这个点给我电话,有紧急情况吗?”
“不是。”纪一笙否认了,“我记得你大伯是药剂方面的专家,当年也参与了研究日方毒剂的事情,是吗?”
孙冕倒是干脆:“是。国内他是权威了。”
“找个时间,帮我引荐一下。”纪一笙说的直接。
孙冕也应的干脆:“没问题。他最近在国外开会,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谢了。”纪一笙松了口气。
孙冕倒是没多问什么,干脆的挂了电话。
纪一笙就这么靠在椅背上,捏了捏头疼的脑门,而后才点燃了一支烟,安静的抽着,一直到香烟燃尽,纪一笙才重新发动引擎。
……
彼时——
在杜薇琳出现在婚礼上指控了叶佳禾后,所有和杜薇琳有关系的情况仿佛一夜之间就不再是秘密。
拨开云雾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利落了起来。
宋彻第一时间把杜薇琳的消息传到了纪一笹的手机上。
纪一笹按照宋彻的地址,直接去了杜薇琳现在住在小区,他必须先找到杜薇琳,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杜薇琳的手里。
不管是过去的事情,还是现在的事情,都是紧密的牵连再一起。
纪一笹的情绪变得复杂。
那种疼痛感一阵阵的席卷而来,他在强压着这种暴躁的感觉,脚下的油门踩的飞快,第一时间出现在杜薇琳的公寓楼下。
很快,纪一笹停好车,就直接上了楼。
他安静的站在门口,按了门铃,耐心的等着杜家人来开门。
杜家人,纪一笹并不陌生,因为杜薇琳的关系,很长时间里,纪一笹和他们都来往密切,一直到杜薇琳出事后,纪一笹最后一次见到杜家人,是杜家的人告诉纪一笹,杜薇琳死了。
从那之后,杜家就好似彻彻底底的从北浔消失了。
但却没人知道,其实这十几年杜家一直在北浔,只是隐姓埋名,这期间必然是发生了纪一笹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必须彻底的拨开云雾,才可以找到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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