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也有自己的思想?如果没有,那些流下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瞬息之间的各种声音,惊醒了爷爷,他慌乱地翻身下床,一个盘膝坐在脚夫后面三米处,掐指捏诀,道:天地玄黄,亘古洪荒,各归其阴,各复其阳,破!
只听脚夫身上扑、扑、扑三记闷响,我先前射中的那三记镇尸钉瞬间炸成粉末,脚夫应声倒地,鼻孔处有一缕轻烟飘出来,在空中散了。
爷爷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过来把我抱回到床上,其实我已经恢复行动能力,只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头疼的症状渐渐消失,身体碎裂的感觉也渐渐缝合。
唉,百密一疏。
爷爷一声叹息,似乎在怪罪自己。
那是赶尸鬼的一缕残魂,爷爷桃木剑对她大加杀伐时,没想到一不小心有一缕钻进了驮我的脚夫的七窍,在里面藏匿起来,直到我们放松警戒,才发动攻击。
不知道这赶尸鬼是不是真的灭绝了,或者是不是还有同伙。生石灰的烧灼能去掉的只是这恶鬼的道行,不一定真的能够赶尽杀绝。
经过这一折腾,爷爷和我困意全无。
爷爷先作法将地上的尸体赶回后房,再次确保安全无虞,然后才反身回来,带我去隔壁书房。
书房里有各种异术书籍,阴阳论道、魂灵度法,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
另一房间里是各种法器兵器。爷爷让我选一把桃木剑,一把金钱剑。到这时,爷爷才告诉我,他是茅山第三十四代传人,而我也将成为第三十六代传人。
桃木剑降妖伏鬼,金钱剑驱邪镇凶。
精致的短兵器架上,摆了好几十把各式宝剑。我走过去,不知道选哪一把合适。那些剑柄各异,重量也有明显不同。但都很精致。
我轻轻触碰,感受上面的纹理,有几把还嵌了宝石,一看就有年头了。爷爷一一指给我看,说:这是你爹用过的,这是我爹用过的,这是我爷爷用过的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头脑中响起来,是个娇嫩的女生的声音。先是低低的,像是在念法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吓了一跳,以为阴病又要发作。回头看爷爷,爷爷笑笑说:你听见了?
我点头。爷爷满意地笑了,说,你啊,和我当年一样。
桃木剑的声音,只有它的主人能听见。
我根据那个声音的来源,依次找着。
那是把异常小巧的木剑,只比我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剑柄上镶嵌着一块祖母绿。拿在手里很舒服。
爷爷说挥几下试试,我试着一劈之下,果然与别的剑不同。
那种感觉就是掌剑合一,每劈或刺一次,简直就和调动身体部位一样自如。锋利的感觉也很鲜明,发出咻咻的声音。
我得意地笑了。
忽然风府穴一阵剧痛,还没等那个痛感向周身漫延开,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直冲而出,一剑刺向爷爷。
爷爷只来得及侧了侧身体,剑尖就已刺入他左肩膀,刺中的瞬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冰冷的水珠掉到了热锅上。一股烟气腾起,隔在我和爷爷之间。
接着我不受控制地一剑撤出,同时,受控的那部分我撒手扔了桃木剑,大喊一声爷爷!向前扑过去。爷爷有点摇晃,但还站着,脸色惨白,伤口很深。
我努力控制着头痛,那种潮水泛滥的感觉又袭击过来。这一次来势异常凶猛,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点被挤出身体,无力地瘫倒下去。
等我醒来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法器房内一团混乱,各种兵器散乱丢了一地,而且有三五把桃木剑被震得粉碎,碎片四散。
墙壁上钉着一柄金钱剑、一把短矛。所有武器的锋、尖、刃,无一例外都朝着爷爷的方向。
爷爷在我对面的地板上盘膝坐着,正在调息。见我醒来,冲我淡淡一笑,苍老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欣慰。
发生什么事了?
我问,一边不知所以然地站起来,接着腿一软,又坐回地上。感觉身体特别疲惫,就像是跑了一夜步,刚刚睡醒一样。全身关节没有不疼的地方。
说来话长。爷爷继续闭目调息。
我知道我一定是又发病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房间乱成一团糟。
爷爷足足调息了将近一个钟头,才缓缓告诉我说,刚刚我和他大战了一场。他几乎用尽了平生所学,才勉强跟我打成了平手。
我一头雾水,因为清醒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爷爷中剑,其余的全不知道了。
我昨天才决定跟爷爷学戏学本事,今天才知道镇尸钉桃木剑,连个拜师的手续还没办,就跟爷爷打成了平手。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
爷爷看透了我的心思,只缓缓说了两个字:阴病。
我一下子没有了主张。阴病。这种没办法控制、不知什么时候发作的病,开始是召来各种各样的厉鬼,带来全身剧烈的疼痛,现在又发展成失忆梦游。
关键是失忆断篇儿和梦游的这段时间我完全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小的苏更生了。那么,我是谁?
爷爷的描述让我更加觉得可怕。
他说我在倒地的瞬间一跃而起,瞳仁乌黑,表情阴森,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两手一招,就稳稳祭起了桃木剑和金钱剑,齐齐向爷爷飞去。
爷爷说那力道强大的凌厉攻击,他这一生,只经历过一次。
我开始熟练地使用各种法诀,身边所有能用得上的武器,全都被我用上了。发现不起作用之后,我开始使用幻术。
这其中最多的就是水幻术。
爷爷说,你似乎是调动了大量的污水,朝我扑过来。想把我包裹在里面,不让我反抗或施展法术和你对抗。而且你的样子,你的样子
爷爷欲言又止,我一再追问。他才说,感觉你头发**的,全都散开,嘴唇有些乌青,似乎要露出尖牙撕咬我。
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是南苏村的女水鬼!
爷爷眉头紧锁,说:看来是我低估了她的道行。她竟然能一路跟过来。
可是我怎么会表现得像她一样?
爷爷也眉头紧锁,说,还能因为什么?
还是阴病。那个水鬼想通过我的手杀掉我爷爷,可她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遥控我呢?或者说这么轻易就掌控了我的身体?
以爷爷这样的高阶阴阳师,怎么会低估那个跟我年纪相仿的水鬼这么多?这里面一定是有蹊跷,我们还不知道的蹊跷。
爷爷叹口气,说:多半能猜到了。以我的判断,肯定不是我低估了那个水鬼的能力。而是,这是另外一个鬼,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模仿来达到控制你的目的。
这一切的根源还是阴病。阴病发作时,什么都可能发生。当年我爹发病时,甚至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奶奶的行为举止,但过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我开始低头打量自己不算精壮的身体,这副身体到底哪里好,就被选中生这样一种怪病呢?到底是为什么?
爷爷摸摸我的头发,说:怎么了更生?刚才你的威风劲儿呢?
刚才爷爷使用土幻术跟我对抗,他筑了一道高墙,立在我们之间。而我汹涌的水波倾泻而下,在他的幻术墙上冲出一个大洞,朝爷爷冲过去。
第二道土墙还没来得及筑起,大水已经到了跟前,爷爷纵身一跃,腾向半空,而那水波就像绳索,直直地朝他的小腿绑过去。
爷爷翻身向下,祭出一片斗篷,斗篷呼啦啦铺展开,打算与身下的水面隔开,水波向上,再度撞出一个大洞。
爷爷吹出一口真气,先将自己包裹住,幻象水波一路冲上天花板,再反射回地上,溅起一大片白灿灿水花。爷爷的大气泡像是激流中的小舟上下颠簸
我的威风,其实完全不属于我。一个十三岁少年,抗衡一位行走江湖多年的阴阳师,在别人看来绝对是个笑话。
但对于我,一个阴病患者,这一切竟然都在一梦一醒之间发生。
我双瞳乌黑,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擎着那把爷爷给我的桃木剑,狠狠地像爷爷刺去!
身上所散发的戾气,和夹山道上的那些厉鬼没有区别。
印堂发黑,身体扭曲,发出一个个我闻所未闻的法诀,打在爷爷的护盾上,誓死要把爷爷赶尽杀绝!置于死地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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