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孙邀请百姓进宫观戏,观的不是戏班,正是午门前这场“好戏”。
进了宫的百姓,发现没人反驳阻拦,胆子就越发大了。
这些年皇上对百姓没得挑,早先时候谁受了委屈,都能往宫里跑,找皇上哭诉。
更别说这应天府里,皇城根儿下的百姓了。
骨子里的硬气自然要比别处的百姓强些。
看没人干涉,官员们还都低着脑袋。
百姓们就更确定,这些官儿肯定是办错了事。
因此。
一位老汉拄着拐棍,蹭到一个官员身旁。
平日里走路都得有人扶的老汉,这时竟举起拐棍,照着那官员背上就是一下。
“叫你们这群黑心肠的惹怒皇上,老汉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一棍子下去,午门前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侍卫们忙不迭地上前扶的扶,拽的拽,又不敢太使劲,生怕老汉有个好歹。
而挨打的官员,哪还敢有半点反抗。
万一一个不小心,出了人命,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围官员,悄悄挪了挪膝盖,巴不得离这风暴中心远点儿。
见依然没人出来挡横,加入行列的百姓逐渐增多。
动手教训官员的机会,可是不多。
一刹那,进宫百姓团团围住跪地官员,拳脚相加。
“住手。”
“停手吧。”
“大伙别打了。”
午门之下,秩序荡然无存。
温旗竭力呼唤,企图平息这失控局面,自己却像是生根般,未敢向前迈出半步。
前方,翟善等官员早注意到这批宫中百姓。
起初不明所以,如今见百姓对朝廷命官施以拳脚,不禁心头一紧。
他们瞅着这些大龄百姓,不敢怠慢,生怕事态升级,会出人命。
翟善几人心慌意乱,匆匆赶来。
素来性情急躁的翟善,此刻哪还记得宫廷内外的体面,他猛地拽住旁观的温旗。
“这究竟是为何。好好的,带这群人进宫有何意图。赶紧把他们拉开。”
温旗平静地回望,毫无愠色:“翟大人,这是皇上旨意,要与民同乐。百姓们以为这些大人行差踏错,惹皇上不悦,正替皇上出气呢。”
“皇上哪里用他们来出气。”
翟善急得大眼瞪小眼,“赶紧叫人拉开,速速带人入宫。”
温旗一脸无奈:“小的可不敢妄动,万一百姓有个闪失,小的担当不起。”
翟善束手无策。
这群百姓,可是皇上的座上宾。
皇上的客人在大门口出状况,皇上颜面何存?
翟善只好放开温旗,转向步步紧逼的百姓,高声宣告:“各位,下官乃吏部尚书,他们并未犯错,皇上亦无需诸位代劳。皇上今天邀请大家共乐,还望早日入宫。”
“管你是啥尚书。”
一阵谩骂如雨点般砸向翟善。
随后,更多的责难如潮水般涌来。
翟善被淹没在一片指责声中。
“若没干坏事,怎会跪在宫中?”
“哼。”
“我看啊,是这群人以为皇上好脾性,如今又怕皇上生气,才跪地求饶。”
“皇上仁慈,不愿惩处他们,咱老百姓替皇上出口气。”
“为皇上出气。”
“……”
寻常百姓的心思总是那么朴实无华。
这恰恰是官员们对民众的憧憬。
因此,现场大臣们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每个人,不论遭受了多轻或多重的推搡,脸上都是一片铁青,内心懊悔交织。
今日之事,不待明日,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民众们定会像此刻在场的老人们一般,顽固而坚决地认定,错在他们。
太孙府温旗的袖手旁观,更让大臣们恍然大悟。
这是皇太孙设的局。
一巴掌,清清楚楚地打在了他们的体面上。
尊严,稀碎。
张襄面色阴郁,瞥了身旁温旗一眼。
“皇家重地,岂容胡来?大明有律法,即便有错,也需依法处置。各位既蒙皇上召见,自当铭记圣恩,此等喧嚣,又将皇上脸面置于何地?”
身为尚书,他的话语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再加上张襄那一身鲜艳的红袍,更添几分官威。
一番义正言辞,呵斥了那些借着为皇上出头之名,行无端泄愤之实的百姓后。
张襄目光幽深地望向温旗:“温总管,既然皇上意在与民同乐,切莫因拖延而让皇上久候,此乃大不敬。”
话语间,暗含警告之意。
温旗眼光微垂,面无波澜:“列位,我们万不可让皇上久等啊。”
温旗话音落下。
随行引导的内侍们迅速行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群缠斗中的百姓与官员分开。
至此,百姓们撒气完了,被拉开后个个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会瘫软下去。
温旗只是淡淡地望向张襄等人:
“各位大人,这儿是午门,陛下进出的地方,今天大伙儿官员都到齐了。”
“我虽不懂得朝廷的那些条条框框,但心里清楚,这儿关乎皇家脸面,要是这么闹下去,怕是对皇上大大的不敬呢。”
话说完,温旗不顾张襄等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领着一大帮人往宫里头走。
张襄冷哼道,“可恶的太监。”
他愤愤地骂了一句。
郁新则扫视着眼前一群衣衫不整的官员。
“都这份上了,大伙儿就散了吧。”
这会儿走,可真是把面子丢尽了。
郁新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冷笑。
不管挨打没挨打的官员,都默默地整理着自己,再次跪伏在午门前。
张襄一脸恨得牙痒痒的模样,手指着那些官员,“看看,这都些什么人呐。个个倔得跟头牛似的。”
任亨泰在旁边,瞥了张襄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嘲弄。
茹瑺也说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今天这事估计难了了,安心等着吧。”
接着,茹瑺毫不介意地直接坐在地上,嘴里哼了几声。
天晓得这场闹剧要持续到何时,歇会再说。
翟善看到茹瑺的动作,并没有出言责备,反而招呼小吏过来,自己跟着来到茹瑺旁边。
趁着蹲下的空档,小吏早就把藏在厚衣服里的棉垫抽出来放在了地上。
翟善坐下后,并从小吏手里接过衣物,盖在小腹和大腿中间。
张襄见状,正欲开口,却被郁新暗暗扯了扯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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