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都护府
“班都护!您可不能也跟着昏头啊!”
龟兹人瓦萨八面玲珑,在各国之间奔走,此刻满脸急色,向西域都护班兴求道,
“您快想些办法,把苏大人叫回来吧!”
与上次二人见面时不同,这次反倒是班兴显得不紧不慢了,给瓦萨倒了杯茶,
淡淡道,
“我可没那本事,苏大人可是倔得很,他要是不想回来,谁都没办法把他叫回来?哦,对了,除了一个人...苏大人最听那人话。”
闻言,龟兹人瓦萨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追问道,
“班都护!是谁?!谁能说动苏大人!快把他请来啊!”
班兴抬头看向瓦萨,看了半天,直到把瓦萨看的心里发毛,才忽的一笑,
“陛下。”
“这!”
瓦萨被晃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西域各国林立,但也是休戚与共,在瓦萨眼里,大宛将军蝉封是头猪,大汉苏大人是头倔驴,难道汉人不懂利益最重的道理吗?!
大宛国都愿意赔偿了,大汉反倒死咬着仆朋的事不放,这不是傻吗?仆朋固然很可敬,但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开战吧!
更何况,现在大宛国局势不定,苏武真把蝉封惹怒了,本谈好的事,蝉封又不干了,这不是又要打起来了吗?
若是大汉军队进西域,真是应了那句话,谁跑得慢谁就是前排,前排就要承受大汉最猛烈的怒火,一条线走过来,车师、龟兹都跑不掉!
想到这,瓦萨语气更急,
“班都护,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不如这样,您是西域都护,您就派一队兵马把苏大人强绑回来吧!”
“你是要我人头落地?”
班兴冷冷问道。
见在班兴这撬不开,瓦萨忽然想到什么,
一拍脑袋说道,
“你们汉人有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仆将军!仆将军在哪?”
见班兴不理他,龟兹人瓦萨重重一跺脚,
“我自己去找!”
瓦萨打听到仆朋在哪,站到房门前,敲了敲,
小心翼翼问道,
“仆将军,您在吗?”
屋内传来爽朗的声音,
“你直接推门进来。”
瓦萨推门而入,见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看向仆朋,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暗道,
仆将军这是想开了啊。
“你自己坐。”
仆朋拄着木拐站起,与瓦萨寒暄几句,哪怕瓦萨极力装作仆朋还是正常人,但眼神却一直有意避开仆朋的断手断腿,
这细节,自然被仆朋察觉到,仆朋脸上笑容如旧,心中却是一阵阵刺痛,
见寒暄的差不多了,瓦萨为难开口道,
“仆将军,大宛那边先服软了,已经同意把抢夺的大汉物资全退回来,另外,为了补偿仆将军您,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仆朋闻言点头,
“是补偿我,还是补偿大汉?”
瓦萨一愣,随后尴尬笑道,
“都有,哈哈,都有....”
望向瓦萨,仆朋知道,是大汉这边有人谈不拢了,瓦萨才想到来找自己,那个人还能是谁呢?
仆朋脑中闪过那稚气未脱、又一丝不苟的面容,心中升起暖流,
语气温和了不少,
“也没什么可赔我的,我就是倒霉,这样,我书信一封,你给苏武带去,但我不保证他能回来....”
“哎呦!”瓦萨激动站起,“您这是帮了大忙了,只要您愿意给他写信,苏大人一定回来。”
“好。”
仆朋也不废话,用不熟悉的左手执笔刀,可实在不好控制,字刻得歪歪扭扭,力气又太大,把简牍都划烂了,
见状,瓦萨赶紧道,
“您用纸,我去给您拿纸。”
仆朋点点头,眼中痛苦一闪而逝,
“在那呢,你取来吧。”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仆朋才写完这有如虫爬的数十个字,
如释重负长出口气,
“你去给他吧。”
“多谢!”
瓦萨匆匆拿过书信,大概扫了一眼,行礼离开,又去找苏武了。
望着没被关上的房门,
仆朋喃喃道,
“这事终于要了了。”
.......
“仆将军!”“仆将军!”
仆朋拄着木拐走出房门,班兴亲卫上前,
“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仆将军...这....”
班兴亲卫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仆朋开口道,
“没事,要是班兴敢因为这事罚你们,你们来找我,我抽他!”
见仆将军还有说有笑的,众亲卫也笑着退开,目送着仆朋一瘸一拐的走远。
塔里木河用西域话,是田地的意思,这条河段在大漠中曲折盘绕,带来勃勃生机,
仆朋没骑马,他觉得自己也骑不了马了,拄着拐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塔里木河边,此刻的他已经浑身虚脱,
扔下木拐,仆朋爬到河边,用手捧起河水,咕哝咕哝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翻身,张开手臂,躺在天地之间,
笑着笑着却哭了,
提起断手,又起身看向断腿,苟活到现在,就是不想因自己再开战端,
现在诸事皆了,仆朋不想这么废物的活下去了,一秒都不想,
挣扎着站起,没用木拐,
扑通一声,带着决然,躺进冰凉的河水中。
一股气泡咕哝咕哝翻涌到水面上,渐渐平静,仆朋被河水呛得浑身难受,可下坠了一会儿,又觉得温暖舒服了,
睁开眼,是冷白的河水,
再睁开眼,
是一片白光,
仆朋伸出手,想抓住那片白光,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
日光如金子撒下,无边的青黄草原,眼前是霍将军骑马飞驰的发光背影,
太耀眼了....
这个背影,仆朋自入伍起,就一直追随,
仆朋觉得自己跑不动了,自己的马不跑了,自己的腿也不能动了,
金光之中,霍将军勒马回身,看不清霍将军的脸,
但能听到霍将军呵斥的声音,
“仆朋,急着行军呢!你停下做什么?!”
成行的泪水混进河水,
仆朋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默默在心中轻声道,
“霍将军,末将多想再随您骑马奔腾啊....一次,哪怕一次就好...末将先走了。”
坠落....
坠落....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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