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垂着头,礼数无可挑剔,边走边介绍安国公府的景致,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疾。
果然是京城第一国公府。
楚余音装作不经意的道:“我还以为董府是难得一见的大园子,没想到,安国公府的路才真曲折。”
曲折到,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离着丝竹之声也越来越远。
玉环顿了顿,眼神无波,面上仍是恭敬谦卑:“公主,内院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奴婢带您走的这条是近路。”
楚余音点了点头,玉环不再停留,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人中,什么时候少了一个,只是快步领着往前走。
今日的阳光不错,昨夜虽下过一场雪,天亮却觉得寒冬似逝如春日煦暖,走了一会,楚余音已经有些微喘,她的额头也微微泛出薄汗来。
前头引路的玉环忽然‘诶呀’一声,摔倒在光滑的鹅卵石小径上。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跪着转身慌张道:“公主恕罪!”
“起来吧。”
玉环感激的磕了个头,稍稍起了起,却面带痛苦的又跌落回去,她的面色煞白,无助的抬头向楚余音望去。
锦棠心中绷紧了一根线,看了一眼小径边上结着冰的池塘,轻声道:“看样子,你恐怕是扭到了脚,你先不要乱动,念雨,还不去喊人?”
见念雨要走,玉环局促不安的缩了缩脚,大约是碰到了伤患之处,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不敢烦动公主!都怪奴婢不中用!若是耽误了公主入席,这可怎么是好!”
楚余音眸子闪了闪,跟着附和道:“是呀,方才你不是说,宴会快要开始了?”
见楚余音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玉环抿了抿嘴角,道:“奴婢这一回是免不了责罚了,公主不必管奴婢,您沿着这条小径,穿过假山,一直走,过了月亮门,再从竹林旁边的倒座绕过去,过穿堂,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引您去赴宴。”
楚余音看着是不是露出痛苦表情的玉环面带犹豫:“这怎么行——”
见楚余音如此,玉环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五公主果然如传说的那般是个心软心善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迅速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从里头掏出一个木牌来,“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公主遇到府里的人的时候,请您身边这位姐姐帮忙把这个木牌递给她——安国公府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信物,奴婢只是个小丫鬟,说名字或许无人知道,但是牌子却是人人认得的,只要有人看见这个木牌,便会有人来询奴婢了。”
玉环的请求倒是在情理之中,今日宴会贵客诸多,想必一个丫鬟扭了脚一时半刻也无人理会,就算告诉了谁,说不定也转头忘了,若是将木牌给出去,倒免得被人忘记。
不过,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念雨看了看楚余音,见她默许,便将木牌接过来。
是一个黑黢黢的,用鸡翅木做的平安牌大小的木牌,正面卷草纹的封边里,用隶书刚劲的刻着一个季字,背面则是玉环的名字和身份。
念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给楚余音看过一眼之后,才小心的收进了怀里。
楚余音皱了皱眉,只觉得木牌上,沾着一种难言的味道,说不上来有多香,但是却很独特,独特到念雨都已经将木牌收了起来,她却还想嗅得更多。
楚余音自己也制香,可是却从来没有调出过这样独特的香气,心中对这个叫玉环的丫鬟更加好奇起来。
正待要走,念尔却回来了。
念尔扫了一眼地上跪坐着的玉环,神情冷峻,念雨便将她扭了脚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念尔点了点头,低声在楚余音耳边道:“···前头青石小路两旁的假山从中有个凹洞,里头放了炭盆,萧涣和一个些功夫底子的小厮在那,常跟着他的弥生没在左近——什么味道?”
楚余音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在听念尔回话的时候分了心,不由心中一凛。
念雨也是一愣,她深深的嗅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什么,手忙往怀里掏去,木木的将木牌递给念尔。
念尔低头一闻,眼眶不由微缩起来,“这是谁给你的?”
念雨似乎有些迟钝,慢慢的转头,朝着玉环的方向看去,却见方才还扭到脚根本站不起来的她不知何时跑到了假山边上,转眼就要不见踪影了!
念尔永远无表情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恼怒,她忽的飞身而起,两三个错步便将玉环提了回来!
玉环似是受到了惊吓,呆呆的看着念尔,等脚踏实地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才记起来惊声尖叫。
念尔的手在她出声的那一瞬,如同毒蛇一般瞬间栖上了她的喉咙,玉环吓得忙将惊呼吞入腹中,憋红了脸。
楚余音揉了揉愈发昏沉的头,将木牌扔到玉环的脚边,冷冷的注视着她:“是谁派你来的?”
念尔的手松开一些,玉环忙咳了几声,大口的喘着气委屈道:“公主,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楚余音冷笑:“听不懂?那你方才跑什么?不是扭到了脚么?”
“奴婢···坐了一会觉得好些了,正巧又想小解···”
还敢狡辩!
楚余音的余光扫了不自觉坐到地上的念雨,看着她红的如同晚霞一般艳丽的双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木牌上涂了让人动情的药粉,前头不远处的山洞里等着萧涣和一个会功夫的小厮,安国公府今日宾客这么多,唯独此处没有人来——
如果不是念尔及时赶回来,或者念尔没有发现这块木牌的蹊跷,说不准要发生什么!
楚余音愤怒的看着玉环,眼神似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萧涣!她到底是小看了!萧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玉环抵死不招,大有‘我是季府人,只有季府的主人才能处置我’的意思。
而今日之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沾了一个‘淫’字,即便是没出什么事,于名声也有污,没有人愿意将此事宣扬出去。
“你是料定了我不会拿你去见季夫人么?”楚余音深吸了一口气,强将心中泛起来那股热意压下去。
玉环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扔到湖中的木牌倏地落在了那个高个子的丫鬟手中,又毫无反抗之力的任由她从自己的身上搜走了一个荷包——那荷包原是盛木牌所用,里头缝了厚厚的牛皮,只为了能封住味道。
“快来——”
这是她最后的手段——她希望通过尖叫声,引起前头不远处萧家公子的注意,只要他一出现,就算计划没按照原先设定好的来走,但结局总和预想的差不多。
可是她的惊呼还没喊出来,就被一团湿冷的,带着腥味的东西堵住了嘴。
念雨看着玉环口中的那一团萎黄杂草,不由向念尔竖了竖大拇指。
“再给你一次机会,”楚余音眯着眼,语带威胁,“若是你不说,便去山洞里和牛鬼蛇神做个伴儿去吧!”
山洞里有什么等着她,玉环最清楚不过了,甫一听楚余音提起,她先是一愣,继而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口中呜呜的喊着,边喊便磕头。
念尔立刻除去了她口中的黄草。
“是——”玉环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来人!快——唔唔——”
念尔皱眉,无可奈何的回头看向楚余音面带询问。
楚余音皱了皱眉,看了结一层冰却并未冻结实的池塘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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