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总参谋部还是靠谱的。”
“也无愧于说,全天下最会男女之间那点滥情泛爱手段的人,都不去做勾栏浪子,而是躲在小屋里画春宫图。”
说起枢密院对直布罗陀围攻战的指导,陈青海说了个在大顺军方高层流传很广的消耗。
众人会心一笑,接着便是会心大笑起来。
枢密院到底是干啥的、和兵政府之间的关系到底几何、与各部队主官间的关系,大顺这边其实一直迷迷糊糊说不太清。
理论上是干啥的, 和实际上是干啥的,主要还是听各部军官流传的笑话。
至少在刘钰等第一批新学派的事功之臣们去枢密院养老、枢密院总参谋部成为养老院之前,总参谋部在军中的形象,大抵就是陈青海说的这个笑话。
说完了笑话,陈青海又道:“孙子云: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 佯北勿从, 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如今之势,则围师、穷寇之态也。”
“围师遗阙,穷寇勿迫,却又不可叫敌人轻易看出所遗之阙、所驰之迫。”
“直布罗陀这样的地形,正是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之地。”
“而英国人能选择这里作为堡垒,也是因着他们对自身海军的自信。倘若有半分不自信, 这里就是死地。”
“是故,所遗之阙、所驰之迫, 必在海上。他们所有的希望, 都寄托在能够长久防守, 等待他们的海军来救援他们。”
“但实际上,他们的海军并不能、也不敢来救援。法国人的陆军和大量的登陆船,都在布雷斯特, 真要是其海军主力来此,法国人登陆苏格兰,则又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故计。”
“但直布罗陀的守军,必然是对他们的海军存在一丝幻想的。”
“是以,他们也清楚,得想办法活到他们的海军来救援。”
“总参谋部抓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心态:如何活到他们的海军来救援?所以,总参谋部认为,他们必然在长久围城之后,会选择向西班牙的城镇,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的这里,发动反击。”
“以求能够获得补给,支撑到海军抵达。”
“既然说,高陵勿向,背丘勿逆。”
“咱们的战斗工兵,又是接受过专业的掷弹兵壕沟战的训练,是以就要借着这个想法,让英国人反突击。”
“我们在壕沟里把他们消灭,比起强攻这样的石头山, 要容易的多。”
陈青海将总参谋部的然和所以然, 和这些军官们大致说了一下,军官们对于这個计划自是赞同的。
直布罗陀这一战,算是大顺的军队在欧洲亮相的第一战。
之前的下南洋,以及后续的大顺以非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参与国参与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后续和谈,以及大顺参与俄国和荷兰政变,算是大顺在政治上的第一次亮相。
算得上是真正从那个做背景板的、被人胡编乱造的、神秘而又在极为强大和极为落后之间随意摇摆的东方帝国的背景画中,走到了现实位面。
现在,则是大顺用一个东西方完全没有文化隔阂、两边绝对都能听得懂的语言——战争、大炮、火枪、刺刀——来展示自己在后续的世界格局中的重要地位。
无论怎么样,既然选择了再下西洋,那么这第一炮肯定是要打的漂漂亮亮的。
围三缺一是战略思维,要善于活用。
而直布罗陀的缺,就是海军。即便大顺知道,英国海军不可能发起有效的救援,但英国的守军却认为那是围城之阙。
因为这份信心,所以他们会选择反击,而不是死守到自己失去战斗力和大规模的坏血病蔓延。
反击的方向,能也只能是大顺这边驻守的和他们很近的西班牙城镇。
反过来。
如果他们没有这份信心,或者说,被大顺的大号窜天猴这种奇葩武器所吓住,完全失去了信心,那么他们自然会选择在坏血病蔓延到全部失去战斗力之前而投降。
对大顺来说,还有很多的时间。
因为大顺的战略,是不让他们参与法国登陆苏格兰的冒险行动的,而且也绝不支持法国和英国海上决战的做法。
是以,至少在明年八月份之前,大顺这边的时间都是宽裕的。
因为八月份,加勒比的风暴季节会来临,所以,大顺这边不参与欧洲战事,而是帮着法国夺回路易斯堡和圣劳伦斯河河口。
并且会在之前,在加勒比地区横冲直撞,夺取英军防卫空虚的岛屿。
甚至,可能参与西班牙对葡萄牙殖民地的攻击,或者对波尔图的围攻。
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参与欧洲的陆战、以及法国登陆苏格兰或者直接登陆英国的战事。
故而,这边什么时候投降,或者这边什么时候被攻破,理论上只要在明年六月份之前、不影响后续的北美和加勒比作战即可。
而如果早点攻破、早点占领,那么大顺就可以拿到更多的谈判筹码。
尽可能避免欧洲态势彻底失衡,从而在一种外力均衡的状态下,实现欧洲的战后新格局。
换句话说,大顺这边能够往欧洲提供的陆军,就这么点人。
拿下直布罗陀,是基本的战功。
之后,能打成什么样,是额外的战功。
这就需要这些军官们,不得不爱惜士兵的生命,用尽可能小的代价,把这里攻下来。
既要快、又要狠、又要省、又要好。
这么多要求下,无疑,总参谋部给的战术指导,算是最为契合的办法。
但是,大致的战术给出之后,具体怎么办,这是参谋们所不能决定的,还得看主官如何决断。
李欗在贯彻参谋部指导的思路下,与军官们探讨了一下战术。
“英国人在这边,因为对海军自信,是以其对西班牙这一侧,也就是我们这一次的防御,还是很完善的。”
“当然,即便他们对海军不那么自信,从海上进攻,那也是靖海宫的教材所明令禁止的。那就是活靶子。”
“如果我们想要尽快攻下来,刨除掉英国人见到窜天猴后就投降的场面,那么就要想办法引诱他们早点反击。”
“如何让他们早点反击,我看,还是得用些手段。”
看着对面的防御,李欗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想法。
陈青海心思一动,笑道:“殿下的意思,便是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也是最危险的。”
“假使,我对自己的海军有自信、我相信海军能够救援我们。那么,除了反击拿补给品之外,还要提防最担心的另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的、大规模的突击。”
“而在真正的突击攻打之前的那一刻,如果我相信海军能救援我,那么我会选择在全面围攻发起之前的时候,发动反击,焚烧粮草、火药,从而拖延全面围攻的时间。”
“反围攻的最佳时机,就是围攻者即将发起全面进攻之前,打乱敌方的阵脚——如果英军指挥官有脑子的话。”
李欗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设身处地、易位去想。如果他们对救援没有自信,那么在窜天猴齐射焚烧了城镇之后,在冬季来临的时候他们就会投降。”
“如果,他们对救援还有信心,那么他们就会选择撑到最后。”
“我们如果死等着他们来突袭城镇,抢夺补给,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故而,最好的办法,还是做一个局。”
“我们当然不会发动强攻。”
“但我们的工兵,必须表现出有强攻的能力。”
“在我们的工兵展示了足够的进攻能力后,如果我们在炮击一段时间后,把一些法国的士兵往我们的营地里运、开始在对面的港口准备军舰……那么,他们的主将,一定会认为,我们的全面强攻即将发动。”
“而因为他看到了我们工兵的进攻能力。”
“所以,他必然选择,在我们的全面强攻准备就绪之前,在我们的补给粮草兵员火炮等全部到位之前,选择发动一场反击。”
“对于进攻最好的防御,就是在敌方进攻发起前、已经基本展开的时候,突然反击,扰乱部署。”
“咱们和西洋人说的话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同。但是,力、数学、兵法之类的东西,总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他这样一说,军官们本来就差不多都明白了,此时就算那些还不懂的,也已经明白过来。
无非是要做一个局,诱敌来攻。
不过,诱敌来攻,一般是示之以弱,能示之以不能。
一个军官便道:“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殿下得其意而不用起形,不是示之以弱而诱敌来攻,反倒示之以强而诱敌。细细想来,正有道理。”
然而李欗亦笑道:“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若讲战略,如何示之以弱?我们既然能够在这里扎营,即便英军的主将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与陆上,我们必强。因为西班牙参战了,西班牙再弱、法国再弱,凑个二三万步兵也凑的出来。不可能示之以弱的。”
“他们唯一获胜的可能,就是拖到其海军来援。而其海军来援的前提,就是堡垒尚在。”
“是以,必须要示之以强,方可诱其来攻。若示之以弱,其反而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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