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杨信一脸沧桑,大概四十多岁,身上穿着半新不旧棉布袍,脚上蹬着灰布千层底,两鬓风霜,十指染黑,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为贫寒度日之士。
杨信坐下,又悠悠说道:“你可是这一届秀才贡生的当红人物,可要留心啊。”
贾瑞已经有了这层担心,急忙问道:“杨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杨信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想要跟贾瑞结些善缘,也有意嘚瑟一下自己的信息优势,贾瑞自然好好地捧他一下,好叫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信悠然说道:“历来国子监中便分为两派,一派是我等寒窗十年辛苦读书的读书种子,被称为是贫士派。另外一派则是家中有钱有势善使银弹的贵家子弟,被称为是勋贵派。
按照生源数量来说,因捐监没有名额限制,勋贵派的人数占绝大多数,只是平时大多不来上课,哪怕是点卯月考也请了人来顶替,反而在国子监内相对人数不多,留在国子监内读书的也都是有点才学的人。
贫士派则每日里只能一廪米度日,基本上哪都去不了,只能全力攻书准备科举,反而在国子监中常住不离开,因此日常在国子监里,反而是贫士派人数稍微多些。
这两派向来是泾渭分明,两边谁都看不起谁,总会闹些矛盾。不过么,到了后来,总会有些科举之路不畅的贫士派会想方设法依附勋贵,因此场面便有些复杂起来,所以你遇到老生的时候,要注意一下。
贾兄可就不一样了,你出身于荣国府那种顶级贵族之家,原本应该是勋贵派的人无疑了,但又闹出那么一出来,被贵族家庭一脚踢出,从眼下的身份来讲,你又是我们贫士的一员。
偏偏你又考了第三名,若我所料不差,怕是两边都想要拉你,贫士这边清高,怕是使不出什么手段来,勋贵派那边恐怕就不好说咯。”
贾瑞听了这些话,也觉得这事似乎有点复杂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了解的不够深入的原因。看着这杨信的样子,应该也是贫士派中的一员,不过身为工作人员,应该也沾染些勋贵派的孝敬,如果经济状况还不是很好的话,要么就是这人性格高傲,不屑于蝇营狗苟,要么就是家中有什么沉重负担,又不屑于做表面文章。
他原本对这些莫名其妙的勾心斗角本身就比较反感,穿越以来他只想着如何尽快完成钟情仙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早早的得到剩下的《太虚幻经》,早早的去修仙,所以他对贾府的事情代入感并不是非常强烈,被赶出贾府就赶出来,大不了自己从头开始而已,但是不管是钟情仙子还是跛足道长,都有意的让他留在凡间,让他乖乖的去完成任务。
而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发现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起来。警幻仙子和跛足道人他们不是专门喜欢渡人吗?为啥不直接把自己渡走了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过场?
自己本有一颗出世的心,奈何只有一条入世的命呐!
罢了,罢了,贾瑞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鬼!索性就把这烦人的俗世,给搅他个天翻地覆,洗他个清清爽爽!
想到这里,贾瑞念头通达,眼神坚定,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又不怕吃亏,且要他们来抢就是,倒要他们来做我一心求道的磨刀石罢了。”
杨信鼓掌道:“好!好豪气!有这信念,就好得多了,不过勋贵派的人要是铁了心的话还是很难对付的,你自小心。”说着便整理起文件来,说道:“国子监是可选寄宿还是走读,不知贾兄准备选哪种?”
贾瑞回答道:“走读。”
杨信点了点头道:“好,如此也可减少很多麻烦。有些规矩我需给你讲清楚。先记下一件事,那便是巳时两刻于明伦堂集合,朱司业将会给你们这些新来的召集开个集会,主要就是励志明律,没什么实际内容,但不去不行。
实际上你这报名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很多新生会早早的就来,多多做些交际,认识一些新同窗的。
另外你属于贡生,靠自己的成绩考上来的,因此每月可领米六斗,如果是寄宿可将这米交厨房,代为蒸煮,你既是走读,便自领即可,这点米可不多,如果贾兄没有什么其他进项的话,这米也就是养命而已。国子监中自有用米换钱的人,你有需要自己去找就行。
每月要参加一次考试,合格者可继续读下去,如果不合格将会受到训诫,如果不合格两次将革除生员资格。
这种考试么,贫士是真考,勋贵就是走个过场,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心里一定要有数。还有课程分为全修和随修两种,全修就是大家都必须学的课程,随修则是如果有什么大儒从我们这里经过讲课,大家随缘修就是。最终都是以科举用的制文考核的。
另外,你可每年领夏衣、夏鞋两套,冬衣、冬鞋两套,中衣(内衣)自备,其他的话么,嗯,贫士的进项大多是去代人写信,或者逢年过节的写个对联什么的,或者去做塾师的,也有去官宦人家做家师的,甚至也有去勋贵同窗家里做清客的,不一而足。
本朝立朝之初是不准士人从商,但如今时日已经不同,管的不严,只是不要惹人告了,便自去营商就是,若是较真还是比较麻烦的。
嗯,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具体的事情实在太多,你进了学再慢慢熟悉吧。别忘了巳时两刻,明伦堂。”
贾瑞点了点头,拱手鞠躬道:“多谢杨兄指点。”
眼看着又有别的报名的士子过来,杨信便俯下身去在贾瑞的告身上写了些什么,又盖了个国子监的戳,递给了他。
只见下一个来报名的穿着堂皇富气却不显贵的服饰,杨信只是仰着鼻子看天,一副不耐烦的对新来的人问道:“何事?”待到对方递上点什么东西这才拿正眼看人。
贾瑞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收好告身,信步向国子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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