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动容道，“果真如此，亦是大熵之幸！”
说完对龙渊伸出手，正对灵山之巅道，“初九公子既然已经是云门琴台正式弟子，今后就可以随便上下山，再无阻拦。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再问你一句，你是否已经决定今日此刻上山？即便作为正式弟子，你同样随时可以离开，如若现在离开，你还有三年的遣散银子拿。”
龙渊笑道，“三年的遣散银子，是多少？”
叶凡答，“足足三十六两。”
龙渊道，“三十六两，我的天，叶宗主还真是大方。”
叶凡认真道，“云门宗对每人都是如此，绝无例外。”
龙渊点头说，“我知道，不过既然遇到这么大方的师父，我就更不能走了。”
说完即刻示意，同太初鱼，砚青一起向灵山更高处头也不回地走去。
“这小子不错，对我的胃口。”身后，叶凡对龙渊的背影连连点头，喜不自禁对一边的叶欢道。
叶欢是昨天那名传信的武士，也正在仔细打量龙渊的背影，道，“这小子是真傲，完全傲在骨子里头！”
叶凡道，“可不是？他连星云榜前三都瞧不起，还非得拿第一。试问云门宗上下，目前有几人修为能抵圣人道通幽镜界？”
叶欢道，“除四坊教头及总教习之外，好像还一个都没有吧？”
叶凡道，“不过我可亲眼见过这小子，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一个武道白痴晋升成为人间道通幽境武者，若非天才，哪能如此？”
叶欢震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就一盏茶的功夫？那可是常人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无法企及的层次！你确定这小子不是在装傻充愣糊弄你？”
叶凡道，“一个人会不会武道，你会看错？”
叶欢道，“会与不会，一眼便知，当然不会看错。”
叶凡道，“所以嘛，我怎么可能看错，这小子就是个天才！”
叶欢突然看了叶凡一眼，啧声道，“叶凡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这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你怎么可以一人独吞呢？你至少也跟我们留口汤喝吧。你一下子就将他收为琴台弟子，让我们其他三坊怎么办？”
叶凡道，“怎么办，难道将他分成四瓣，一坊一瓣？”
叶欢道，“那倒不至于。”
叶凡摊手道，“所以说嘛。”
叶欢还是不甘心道，“那日就该你去送信的。”
叶凡道，“没办法啊，这就叫缘分。”
叶欢再次凝望风雪中的青石长阶，那里早已经没有龙渊三人的影子，只有风雪肆意。
“不过今天这日子，这小子却还要坚持拜师，你说他是不是傻？”叶欢良久才道。
叶凡同样凝望风雪道，“可不是，简直傻到家了。”
叶欢问，“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更傻？”
叶凡抖擞抖擞精神道，“可不是？云门宗上下，哪个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叶欢回头看向门外双线排开的神机营武士，一抖手中的宝剑道，“各位，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都给我抖擞起精神，准备迎接狂风骤雨的洗礼吧！”
二十武者立刻面露寒霜，举剑四顾，严阵以待。
他们是云门宗的第一道门，也是云门宗的第一道防线，可能还是云门宗最脆弱的一道防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殊死一战。云门宗的人，从上到下，的确都很傻，也很天真。
今天这样的日子，只要走，就能活命，还有银子拿。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从始至终，却没有一人离开！除了那些尚未入门的新人。当然，这些新人也不算是云门宗弟子。
他们这样傻，是天真地以为，他们的热血可能唤起圣家族的良知，唤起玄冥国师的良知，然后饶叶宗主一命，或是饶叶辰长公子一命。两个都饶当然最好了。如果能救更多人，他们会更加死得其所。
天空中突然有两道闪电斩断风雪，令风雪一滞，继而恢复如常。
闪电一白一红，格外醒目。
然后便有一名身穿洁白儒衫的高大身影，及一名身着血红披风、手执几枚黑白棋子的武者敛形于无名大门之上。
是的，这两个身影根本没走青石长阶，更没有经过神机营封锁的道路，而是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了叶凡等人面前的巨门之上。
绝世而独立，临风雪而翩翩。
两个身影刚一落定，巨门方圆数丈之内的风雪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气氛萧杀至极。
门内举众骇然。此二人完全自带杀气，举手投足竟有无尽风流！
“来者何人？”
虽然已经隐约猜出来者身份，但叶凡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
“国师玄冥。”儒衫老人淡然垂目道。
“真武剑派星落海。”血色披风道。
这是巨门之内二十名武士平生第一次见到国师玄冥，和真武剑派掌门人星落海。
国师玄冥，大熵权柄赫赫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更是大熵武道巅峰的代名词，论武道修为，大熵无所出其右者。
然而此刻见他，却是一名看似文质彬彬、儒雅沉稳、却又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人。
星落海，真武剑派掌门人，大熵九圣之三，武道修为仅次于国师玄冥及世外高隐沐三清。
“今日是圣家族围剿云门宗，清除叛逆太子，真武剑派来做什么？”叶凡心里犯嘀咕。
玄冥二人说完不再多看门下之人一眼，只是一抬脚，再次朝灵山更高处掠去。
“两位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去武相府前，而不用在此停留。”叶欢不解道。
“听说国师虽然权高位重，却礼贤下士、从不盛气凌人，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叶凡由衷道。
“如此国师，真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留我们宗主一条性命。如是能够大赦，那便是上天垂怜。”叶欢道。
“国师的意志，不过是圣家族的意志，恐怕他也无力回天。”叶凡道。
“但是不管结局如何，我等都誓与宗门同呼吸，共命运！”叶欢道。
“正是如此！”叶凡铿锵道。
武相府前，三万金陵卫将整个武相府，乃至整个灵山之巅都围得水泄不通。
三军总军罗汉领着三百骠骑卫直接看守着武相府的大门，将叶无名夫妇、叶辰兄弟围在大门前的台阶上。
叶无名手捧宝剑，身边站着叶夫人龙玉、长公子叶辰，身前的轮椅上坐着少公子叶尘。
叶尘在风雪中剧烈地咳嗽着。
叶无名一遍遍替他将被风吹落的毛毯重新盖上。
叶辰总是在叶尘咳得最剧烈的时候替他捶背揉背。
所有人的目光都切切看向青石长阶的尽头，如果不出意外，玄冥将带着圣家族的意志在那里出现。
狂风呜咽，雪锁苍穹，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唯独叶尘的咳嗽声在狂风中显得格外清楚。
突然，风雪中跑出一人，却是金陵卫前来禀报叶无名，“武项大人，有人求见。”
“谁？”叶无名惊诧道。
“一男两女，总共三人，其中少年说是来拜师的。”金陵卫答。
“拜师？”叶无名与龙玉、叶辰面面相觑，“今天，这个时候？”
叶无名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云门宗上下，只要是正式弟子，或者金陵卫，都知道他收徒的规矩。
他自己从未打破这个规矩，都是一视同仁。现在难道有人想打破这个规矩，而且还是在今天？
“少年的确是这样说的，他还声称，今日必须要拜您为师，他必须要成为大熵的第四人。”金陵卫道。
“什么叫大熵的第四人？”叶无名懵懂道。
“这个属下也不知。”金陵卫道。
略作忖度，叶无名突然想到昨天偷偷揣起来的那张纸，和那张纸上的那几个字。
最终，叶无名做出了决定，道，“让他们上来。”
当龙渊三人出现在武相府前之时，最为震惊的就是叶无名。
“你叫什么名字？”叶无名目不转睛盯着龙渊问他。
“学生太初九，六壬山庄人氏，想拜叶宗主为师。”龙渊恭敬行礼道。
“这两位是？”叶无名指着太初鱼和砚青问。
太初鱼委身道，“学生太初鱼，这位是我的师姐砚青。”
“原来是润德庄主家的千金，都长这么大了。”叶无名道。
“叶宗主见过我？”太初鱼震惊道。
“见过，你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你还不会走路呢。”叶无名道。
继而转向龙渊，问他，“刚才你说你必须成为大熵的第四人，什么第四人？”
龙渊答，“第四个踏足星空道巅峰镜的人。”
举众哗然。
举众皆惊。
太初九这小子疯了！
这家伙要不是疯了，就是脑袋被门挤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知道叶宗主的武道修为几何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知道如今大熵武道巅峰玄冥国师武道修为几何吗？
如果他知道，一定不会说出此话！
然而，令众人更加惊讶的是，叶无名却说，“你一定会。”
哎呀，估计叶无名叶宗主也疯了，虽然这样说有点大不敬。
但若不是疯了，他怎么可能陪太初九疯呢？
大熵历史数千载，前后也不过出了三名修为踏足星空道巅峰镜的绝世强者，那还是在千年之前。
大熵最近千年之内连一个星空道巅峰镜强者都没有！
众人看龙渊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一个长着驴耳朵的怪物。
太初鱼却看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心里不禁道，“我就说嘛，狼生哥哥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和父亲都望尘莫及的大人物，会成为大熵真正的巅峰强者。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同时看龙渊的眼神就更加迷离，狂热。
砚青也惊诧不已。龙渊这两天的变化着实让她叹为观止。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已经厉害到如此地步。
叶无名叶宗主会打诳语吗？
不会。
所以他说狼生能踏足星空道巅峰镜，狼生就一定能。
所有人中，最惊讶之人是谁？
当非龙渊自己莫属。
能被叶无名认可，远比深渊说来更加可信。
毕竟叶无名是大熵九圣之四，大熵声名赫赫的左武相者！当世的武痴，剑圣！
“所以，武项大人是答应学生拜师的请求了？”龙渊恍恍惚惚道，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本来他只是本着侥幸心理来灵山之巅一试的，结果却如此出乎意料之外。
在无名巨门处，叶凡破格录取他成为琴台弟子。现在，叶无名破格收他为徒？！
难道今天的太阳打北边儿出来啦？
可是今天根本就没有太阳。
“你都自称学生了，我还能怎样？”接下来，叶无名让举众更加惊讶，他竟然真的亲口答应收龙渊为徒了。
说好的一视同仁，说好的毫无例外呢？
说好的圣人道通幽境界呢？
怎么到太初九这小子身上就全变了？
叶宗主一定是在开玩笑。
一定是！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他绝无可能破例收徒弟。
难道他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赶太初九三人下山？
然而，下一刻，叶无名的举动却让众人更加惊讶，也更加匪夷所思。
叶无名竟然径直朝龙渊走了过去，说，“不过，在正式收你为徒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龙渊当然知道是什么问题，于是直接答道，“我知道今天日子特殊，但也绝不后悔做出如此决定。我必须与云门宗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至于你们？”叶无名看向太初鱼和砚青。
“叶宗主也能破格收我们为徒？”太初鱼喜出望外道。
砚青也是如此想的，不过她比较理智，觉得应该没有任何可能。
“并不是。”叶无名只说了三个字。然后，他朝龙玉走了回去。
再然后，他对龙渊挥手道，“你，过来，站我身边。”
龙渊走过去，站到叶无名身边，情不自禁低头去看叶尘，眼泪不禁潸然落下。
叶尘形销骨立，骨瘦如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他不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又是什么？
他明明就是叶尘，与太子龙渊毫无关系。
他明明就是叶无名的儿子，龙玉的心肝肉，与叶辰同样出类拔萃。
他明明可以拥有比任何人都完美的人生。
然而，就因为叶无名是大熵三公之首，就因为叶无名的仁慈之心和一腔正义，他就得在出生之时就平白无辜挨上一掌，而后生不如死苟活一世。而他的一世，注定只能活到十六岁，只能活到今日！
就因为他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被选定为自己的替身，所以他的命运就此要戛然而止。
看着叶尘，龙渊就像通过镜子看另外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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