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观音急忙问:“主公他一切可好安好?”
“主公好得很。只是,主公要我转告你。”
“什么事?”
“你万万不可破坏花溶和四太子,而且,希望他们越快成亲越好。”
耶律观音心里凉了半截,惨然问:“为什么?”
“因为花溶和四太子成亲,才不会妨碍主公的大计。你不但不能阻止,反而要千方百计促成她的王妃地位。唯有做了王妃,她才会死心塌地嫁给四太子……”
耶律观音面如土色,忽然跪下去,低吼:“主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那个女人若真正主宰了四太子府邸,奴家此生还有什么希望?”
“这一年之类,你不许动花溶。但一年之后,主公自然会助你达成心愿。”
耶律观音匍匐在地,一年又一年,自己并非青春少艾的女子,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妇人,花溶一旦站稳了脚跟,她又非泛泛之辈,自己再要扳倒她,谈何容易?
现在正是花溶和四太子的转折点,关键时刻,如果花溶倒下,就一劳永逸,难道,要自己眼睁睁看她和四太子圆房,生下儿女,再去动手?
使者离去,耶律观音恨恨地站在原地,手里的小瓶几乎要捏碎。
一个人影无声飘过,像一个幽灵。
她惊惧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人,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四周那么安静,绿树那么优雅,两个女人面对面,耶律观音的身形还要高大一截,可是见了这个女人,却不觉一阵心惊,盯着她背上须臾不离的小弓,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落在七彩的羽毛上面,她整个人,仿佛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战神。
若是前两日柔媚的争宠的女人,还不至于令人生畏,可是,她背着箭,这样无声无息地走来,仿佛一个敌人,看着自己的对手,忽然失去了应对的招式。
“耶律观音,你我皆是亡国破家之人,各有图谋。我主要的目标是王君华,不是你,所以,如果你不跟我为敌,我绝不会找你下手!”
耶律观音再后退一步,手捏得更紧,面色煞白。
“文龙孩儿并不会威胁你的地位,我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耶律观音,我言尽于此。”花溶把这话说完,转身就走。
她走出一丈远,耶律观音才醒悟过来,忽然追上去,叫住她:“岳夫人……”
花溶停下脚步,回过身,眼神里一抹凄凉的笑意:“耶律观音,多谢你这样叫我。”
“花溶,你真的不会成为四太子的王妃?他如此待你!他从未这样待过任何女人!”
花溶看一眼她紧紧握着的右手,似笑非笑,也不回答,转身就走。
耶律观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是一种孤独的背影,寂寞而寥落,削瘦的肩,箭簇完全遮掩。她忽然有种错觉,这是一个男人!自己竟然和一个男人争宠?
她一时不知所措,就像一个人一拳挥出去,却突然失去了方向。
狼主的帐篷里,一场军事会议正在激烈的辩论。
合刺登基后,在宇文虚中的全面汉化下,已经撤掉大臣座椅,惟我独尊。但外出狩猎消夏时,还是保持了早期金国的贵族民主,众人围坐,尊卑不那么分明。但是参与讨论的却多了许多文臣,尤其是近年来,战将凋零,只剩一个权倾天下的金兀术。
合刺先问:“四叔,我们真有必要立宋钦宗为傀儡?”
金兀术不慌不忙:“赵德基在江南已经巩固了根基,几次南下也无济于事,好在赵德基自己胆小如鼠,每年纳大量的贡赋,我们再发动战争就没有意义了。”
合刺看看众人,成功杀掉岳鹏举后,金兀术在金国已经全面抓住了军权和朝权,稍微可以跟他抗衡的左相,这些日子连续得到他的笼络,加之又收下喜奴儿,媚色惊人,心满意足,哪里还跟他争执?也随声附和。合刺本人全赖宇文虚中,他行事作风更像文士,十分厌恶战争,对战争也毫无经验,听得可以不战又令赵德基恼火,自然也赞同,当即下令,要金国使臣出使大宋,展开和赵德基的新一轮谈判。和谈的对象,按照金兀术的一手策划,自然是要秦桧前来驿馆。
决定了使者出发的时间,金兀术举杯喝一口,心里很是轻松。此为一举两得,秦桧一死,自己便能得到解药;而宋国的南北分裂,也更有利于金国的宗主国地位更加牢固。
众人宴饮到半下午,金兀术看看斜阳,起身告辞。众人嘻嘻哈哈挽留他,合刺却大笑:“你们有所不知,四叔的王妃艳冠天下,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金兀术也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帐篷周围依旧热热闹闹,嬉戏的女眷,追逐的人群。只是不见花溶。
陆文龙提着一尾从湖里打捞上来的金色的鱼儿跑过来:“阿爹,你看这鱼好漂亮……”
金兀术接过鱼看看,问他:“你妈妈呢?”
“妈妈走了。”
金兀术一惊,大声问:“她去哪里了?”
陆文龙奇怪的看着父亲:“妈妈说,她有事要离开两三天,很快就回来。”
原来如此。花溶自来这里后,并不是第一次离开,但每次都神神秘秘的,他也打听不到她究竟在忙些什么。
“你妈妈没说是去干什么?”
陆文龙十分天真:“妈妈说,这些丝线不好,她要去燕京买一些丝线回来,给我做新的秋季衣服。阿爹,妈妈也会给你做的……”
花溶会给自己做衣服?会么?就像普通的女人,替丈夫缝缝补补?想到这里,忽然心里涌起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竟然痴了。
“阿爹,阿爹……”
他注意到儿子骑的马不再是黑月光,而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便问:“黑月光呢?”
“妈妈骑走了,路远,黑月光脚程快,妈妈也能早点回来。”
他拉着儿子,在黄昏里坐下。
柔软的夕阳,绵绵的草地,余晖脉脉。小孩子受不了阿爹奇怪的神情,不言不语,又不嗔不怒,看不透,摸不懂,他耐不住,站起来,又跑去和小伙伴们一起追逐嬉戏。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金兀术干脆躺在草地上,抱着头,看远处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又泛着绿,只有草原上,才能看到这样别致的天空,跟大金的白山黑水迥异其趣。
这些日子以来,尤其是近半月,他每天见到花溶,早餐晚餐,甚至她刻意的亲近,妩媚的笑语。如今,忽然不见了,尽管明知她还会回来,却仍旧觉得空荡荡的。那是一种思念的感觉,跟往昔的想法有很大差别——仿佛朝夕相处的妻子暂别,这是昔日从未有过的感觉。
花溶,她究竟要何时才回来?她真的是去买丝线了?
心里柔肠百结,自己也忍不住笑一下,半世沙场,不料人到中年,才滋生如此少年人的情怀,这是喜还是悲?
杀掉秦桧和王君华,花溶真就会嫁给自己?
他满怀期待,如果这个女人能生个自己的儿子,那该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
晌午。
丛林生起一堆黑色的焰火。
花溶远远看着冒起的浓烟,身边的扎合也面色大变:“小哥儿,不好,寨里发生遽变了。”
野人部落点燃黑烟,那是一种极其严重的警讯。花溶一拍黑月光,全速便往前赶去。
前面是密密匝匝的人群,穿着兽皮树皮围裙,浑身涂抹着一种花花绿绿颜料的野人们举着棍棒弓箭,大声呐喊着什么。一听到黑月光的嘶鸣,首领大蛇立刻挥手制止了这种呼声,惊喜地迎上去:“主人,您可回来了。”
花溶下马,只见黑烟的中间一个拱顶的土堆,上面放着三个黑色的骷髅,每个骷髅上又有三个整齐的洞。
她吃了一惊,见大蛇满面愁容,还带了惊惶,急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主人,我们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攻击,他们派来使者,要我们立即臣服,否则,三天后,便要将我们灭族。这就是他们征战的标志……”
花溶皱了皱眉头,没有做声。
“另一个部族已经答应臣服,主人,我们正等您回来做抉择。”
“你们对这股势力可有确切消息?”
大蛇茫然不知,扎合替他回答:“小哥儿,那股神秘势力,我判断是亡辽的残余,以前,他们凭着金钱和阴谋收复了几个小部落。但是,大蛇部落有几千人,能征善战,他们轻易不敢动手。近半月,这股势力忽然发威,连续打败其他部落,就剩下大蛇这一部,他们先送来了降书……”
招降书自然不是写的,大蛇根本不识字,他们是派遣了当地懂土语的人来做的游说。花溶看看中间那三个黑色的骷髅,暗暗心惊,耶律大用这是步步为营,扩张得越来越大了。
大蛇忙问:“主人,您说该怎么办?传说这黑骷髅一出现,便会死人,不臣服便会带来不详的诅咒……”
花溶握着弓箭,镇定自若:“你们不用怕,那股势力我是知道的。”
“是谁?”
“原辽国契丹的废太子耶律大用,他为了复国,暗中处心积虑集聚实力……”
扎合大喜:“辽军不过是我手下败将,何足为惧?”
惧怕来自于无知,在这之前,大蛇等人一直猜测暗中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他们向来祭祀鬼神,见了黑骷髅,以为那是天神发怒。他们活在化外,对辽宋金都不了解,可是,听得花溶说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惧怕的心一下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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